太陽一點一點升起,朝霞鋪滿天際。
華采幽環視周圍的淒涼瘡痍,空氣裡依稀還有焦味的殘留。沒來由的慌亂難當,遂握緊那截白骨,想要拔腳狂奔,卻因體力的透支而雙腿發軟,隻好一邊自我鄙視一邊往著蕭莫豫消失的方向跑去。間或跌到,偶爾摔跤,連滾帶爬,狼狽不堪。
地上的血跡一路蜿蜒,終在一處廢棄無人的死巷而止。
華采幽連呼帶喘追到這兒,彎著腰指著倚牆而立的蕭莫豫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打雞血啦你?受傷還跑這麼快!”
蕭莫豫的臉色慘白,緊捂胸前的指縫依然不停有血緩緩滲出,半邊的白裘已是殷紅斑斑:“怎麼,要為那些冤魂索命報仇麼?”聲音雖輕,卻極是冰冷。
華采幽總算喘勻了氣,站直身子走過來:“冤有頭債有主,就算要索命報仇也得去京城找那罪魁禍首才是!”
蕭莫豫一愣,旋即皺眉嗤道:“不自量力!”
“至少,也該去找下手的那些人。”華采幽停在他麵前,揚了揚手中的物件:“也就是使用這玩意的人。”
陽光下,那‘白骨’一頭粗圓適於手握,一頭尖利宛若鋼刺,之前染上的血跡已儘皆褪去,露出閃著白色金屬光澤的本色。
這隻是一種形似白骨的兵器,昏暗的光線下極易認錯,所以,才會有那樣駭人的殺傷力。
“你能不能告訴我,那些人究竟是誰?”
蕭莫豫看著一身泥土卻雙眼晶亮的華采幽,輕輕笑了一下:“我說的,你信嗎?”
“想讓我相信你,就不能什麼都瞞著我!”
“你若信我,就算我什麼都不說,也斷不會相疑。”蕭莫豫靠著牆,穩住身形,聲音裡是沉沉的疲憊:“先是薛凝,接著是雲舒,然後是現在,你不僅不信我,而且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從來都是這樣,從來都是……油菜花,你之前說,因為愛我,所以寧願眼盲心瞎。可,這真的是愛麼?”
華采幽張了張口,但什麼都說不出,隻覺心裡堵得厲害酸得厲害。默了少頃,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點了止血的穴道:“先去醫館,彆的,以後再講。”
蕭莫豫卻神色猛地一凜,反手按住她:“暫時用不著。”
話音剛落,但聞衣袂連響,十餘個黑衣人將不深的巷道堵了個嚴實。個個身法詭譎,功力不淺,且毫不掩飾其渾身散發著的森然殺意。
蕭莫豫見狀,挑挑眉輕笑一聲,帶著濃濃的自嘲:“糟糕,沒想到滅口滅到了自己的頭上,果然是鳥儘弓藏兔死狗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也!”
華采幽呆了片刻,忽然暴跳:“放屁!你能有那個本事調動鄰國部隊的高官顯貴來供你驅使?不給你安個裡通外國通敵叛國漢奸走狗的帽子人民群眾都不答應!”揮了揮那白骨狀的武器:“據我所知,隻有鄰國的某些高級將領才有資格使用這種象征著權柄的兵刃。蕭大公子,你能不能來給我解釋一下,這玩意兒為什麼會出現在‘銷金樓’的廢墟裡?難道是決戰當夜,敵國的將領跑到我們的後方大本營裡來喝花酒找姑娘不成?!”
蕭莫豫覺得頗有些意外的歪了頭打量著她,半晌,方歎了口氣:“為什麼到這個關頭,你的腦子居然又好使了呢?油菜花啊油菜花,是不是每次都要在我快死的時候,你才能發現我的可取之處?這實在不是什麼好的習慣。”
華采幽一聽,頓時更加怒不可遏:“小墨魚你個混帳王八蛋!我是因為一時眼花才會以為這個不過是截白骨所以隨便戳了戳,你卻明明知道是殺人的利器還不閃不躲的逞英雄。你是成心故意的對吧?就想讓我慚愧內疚在你麵前抬不起頭來對吧?”
一邊跺著腳大聲罵,一邊不動聲色側了身子用手環住蕭莫豫的腰,抓緊了他的腰帶:“到現在還死鴨子嘴硬,把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打算讓我誤會你到底恨你到死,巴不得你被人大卸八塊橫屍街頭,然後就可以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度過下半輩子的寡婦生涯了是不是?你說說你這動的是什麼匪夷所思的腦筋存的是什麼天打雷劈的心?都一把年紀當爹的人了,還跟我玩什麼傲嬌係的小美男,啊?!”
最後一個字發出的同時,內力也全部集中到了雙手,正欲趁勢將蕭莫豫遠遠送到高牆的外麵,助其脫困。卻不想他竟像是早已料到會有此舉一般,緊要關頭身子猛地下沉,致使功虧一簣:“我走不掉,也不會走。”
華采幽差點忍不住索性掐死他再直接扔出去,急急小聲道:“外麵不多遠就有我騎來的馬,你堅持一下,然後趕緊去找官兵來,我在這裡拖住他們,隻有這樣才能有生路,要不然就是一起死!”
蕭莫豫眸色深深地看著她,卻不再多說什麼,隻微微搖了搖頭。
這時,一直被徹底無視的黑衣人們終於不甘忍受自己那比打醬油還不如的悲催命運,為首的一個冷冷開口:“兩位不要枉費心機了,在我們的手上,還從來沒有過活口。乖乖受死,說不定還能得個痛快。”
華采幽怒喝:“你給我閉嘴!沒看到我們兩口子正在討論嚴肅的問題嗎?上吊還容人喘口氣呢,等把話說完了再死不行啊?”
見黑衣人竟當真不再作聲,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目光漠然,華采幽也蔫了。
因為這隻能說明,他們有著十足十的把握,現在之所以不急著有動作,就是像貓捉老鼠一樣,看著手中的獵物花招用儘卻不過是徒勞掙紮,等到玩夠了取笑夠了之後,再慢慢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