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小樹林裡鑽了出來，狸貓一樣小心的繞著村子周圍慢行，漸漸的朝村子邊上一間低矮的小破屋摸了過去。

小破屋是孤零零的一個，與旁邊最近的鄰居也有一段距離，它沒有院牆，地上的茅草長得有半人高，屋門黑洞洞的大開著，像一隻向天嗷嘯的怪獸。

小屋旁邊有一株早已枯死的大樹，死去的枝乾在暗藍色的天幕中扭曲虯結，形成一團張牙舞爪的影子。

饒是李有才膽子不小，見到此情此景，脊背也有些發涼。他站在草叢中平定了一下心跳，然後才慢慢的朝著怪獸的巨口摸過去。

門前的台階長滿了青苔，踩上去又濕又滑，一不小心就會摔個跟頭。門坎也早已經朽爛了，裡麵石塊柴草什麼的落了一地，李有才甫一進去就差點被絆了個跟頭。

不知踢到了什麼，咕嚕嚕的聲音從腳底下響了起來，被寂靜的夜色放得無限大。

他心中一突，忙把伸出的腳收了回來，想起身上還帶著一截蠟燭，於是把它摸了出來，用火柴點了起來。

就著昏黃的光線，李有才總算看清了屋裡的布置。

隻見靠著裡牆的地方盤著一個灶台，離灶台有段位置的地方放著一張破床，床上堆著稻草，散發出腐朽難聞的味道。

地上的爛柴、爛木頭、爛石頭，就那麼東一堆西一堆的四散著，看得李有才嘴角直抽抽。

當年，神婆瘋了之後，連自己都照料不了，村裡人隻能將她從牛棚裡放了出來，又找了人三不五時的給她做一頓飯。

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做飯法。

李有才看著地上的一堆堆東西，再也不相信什麼有人來做飯的說法，按現在這個布置，怕是一把火下去，不光將灶膛點了，就連房子都能一起點了。

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底，李有才正想著瘋婆子人不在的時候，就見一張巨臉猛的向他衝過來，堪堪在離他一拃遠的地方停住。那張臉上兩顆灰白的眼珠子，如同巨獸的兩隻眼睛，擇人欲噬。

李有才嚇得啊的一聲驚叫，手上一鬆，蠟燭啪的掉了下去，在地上頑強的滾了一圈，猶自亮著，不光自己在那裡發光，還把旁邊的柴草也給點了起來，打算一起發光發熱。

李有才顧不得害怕，忙撲了過去，兩隻腳在上麵胡亂踏踩著，直到一點火星都看不見，這才把蠟燭重新拾了起來。

剛直起身來，氣還沒喘勻，就聽耳邊一個粗糲難聽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這個娃娃，倒是有幾分膽量。”

屋子裡隻有兩個人，除了自己，剩下的隻有一個瘋婆子……不，或許不該叫她瘋婆子，李有才想到。

“神婆……”

瘋婆子聽到久違的兩個字，咂咂嘴，有些懷念的道：“多少年沒聽彆人這麼叫過我了。自從世道變了，蓮兒死了，我一個人苟且偷生，再也沒有一個人肯上門來。”

對這些事情，李有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閉了口，慢慢的聽著對方敘說。

瘋婆子這些年裝瘋賣傻，大約是憋得狠了，好不容易等來一個人，便抓著這個人，一點一點言說自己這些年的經曆。

“……這些年，他們都以為我廢了，便能踩著我的屍骨往上爬，可憐我的蓮兒，她還那麼年輕，還是個孩子，就那麼拋下我去了。我一直在等著有一天，能手刃仇人，為我的蓮兒報仇，這一天，就快了，就快了……蓮兒，你等著娘，等娘給你報了仇，就去找你。”

李有才不知瘋婆子口中的仇人是誰，但聽她話中的意思，就知道這一定是一個令她恨不得噬肉寢皮的人。

暗室中流淌的話語如同在磨刀石上開封的利刃，鋒利毒辣，聽得李有才陣陣發寒。

瘋婆子說完自己的複仇大計，這才想起一邊的李有才來，她慢慢吞吞的走向自己的床鋪，像當年一樣鄭重其事的盤腿坐了上去，開口道：“小娃娃，有什麼需求，說說看吧。”

李有才心中打了無數的腹稿，真到了開口的當頭，才覺得喉嚨發緊，“我……我聽過您老人家許多往事，您是這個……”

他小心的拍了一記馬屁，伸出個拇指來給對方比劃了一下，比劃完之後，才想起黑夜裡看不見，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說，“我想知道，要除去一個精怪妖鬼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