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知物
當開始給這個自稱是宋朝知府小姐的女人傳輸現代知識時,她就已經開始接受對方所設定‘遊戲’了。
舉手投足的氣質,對新鮮事物的懵懂,天衣無縫的年代設定......當然基於陸懷這三腳貓的曆史學識,就算不是天衣無縫,她也辨不出來。
反正好像比那電視裡的古偶劇要有點東西——不像演的,再看看。
吃過早飯,這一天算是正式開始了。因著一夜的大雪與寒潮降溫,院中好多東西都有待收整,隻不過眼下還多了一個礙事但天真的‘小朋友’寸步不離地跟著。
說實話,還是挺不自在的。
拿著簸箕到院子東邊的小柴房裡裝柴火要跟著,到院門旁的水缸去砸冰也要跟著,陸懷都懷疑,如果這時候去上廁所,她說不定也會屁顛屁顛跟來。
“外頭冷,你彆跟著我了,去廚房裡烤火吃瓜子不香嗎?”陸懷搓了搓被凍僵發麻的手,想將人勸回去,穿這麼點衣服就敢出來亂晃,她是真的不怕凍啊。
“我怕。”人家理直氣壯道。
“怕什麼?”
難不成這麼大了還怕鬼?
再說了,這家裡除了她,沒有彆的更像鬼了。
“下過雪了的青石磚很滑的,你當心摔著,或者你要實在沒事乾,去幫我從井裡舀一提桶井水來,我一會兒得燒鍋水。”折騰一早上,眼看又快到午飯時辰了,感覺啥事都還沒做呢。
“你方才不說,如今都用自來水嗎?”
謔,舉一反三倒是挺會啊,才教過的知識點這就懂實用了?
“自來水也不是打開水龍頭就會白白來的,那都是要花錢買的,而且現在呢,我是給你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彆的不會,水井你總知道怎麼用吧?”陸懷是有意的,讓大小姐去乾活,她要真是那知府千金,即便見過井,應該也沒做過吊水的粗活吧。
陸懷用餘光偷偷看她,果見她慢慢走到了井旁,悄悄打量卻不動手。
“大小姐,你要是這也做不了,那還是乖乖去屋裡坐著吧。”知難而退吧,大小姐!
“這有何難。”結果那人像是激不得性子,被陸懷一說,就立時提了旁邊帶繩的小鐵桶來,拎住繩頭,將桶丟進井裡。
井是活水,不會凍結,倒是這井繩在外頭淋了一夜雪,這會兒又冰又濕,攥在手裡必是難受。
陸懷敲完了缸裡的冰,好整以暇地覷著她做事,看她手凍得紅白,卻還是死死絞住繩子,一點都不撒手。
“冷嗎?”陸懷笑問。
“不冷。”
一小桶水,估摸有一斤左右,看她一個腰杆蘆葦似的的姑娘,憋著氣將它一點點拉起來,剛還有些故意刁難意味的陸懷此時倒有幾分不忍了:“嘴硬,我來吧。”
“不必。”
“大小姐,我跟你開玩笑呢,讓客人乾活,我罪過啊。”陸懷放下手裡錘冰的小榔頭,過去就要搶繩。
“我來。”
陸懷見她死死搶住井繩,一副你不讓我乾我就要跟你急的模樣,隻好由她:“行,你來。”
“我已非小姐,以後喚我姓名即可。”
陸懷:“......”
還挺能接受新環境呀。
“水打好了。”
陸懷從她嫋娜身影上挪開視線,轉而落到她腳邊的水桶上:“好,謝謝你。”
將滿桶水提進廚房,掀開木鍋蓋,一股腦兒倒了進去。
“可要我幫你燒火?”有一就有二,萬萬沒想到大小姐還是個勤快人,居然主動問有沒有活乾。
難道現代人都誤會了,古人家的大小姐也並非都是一身富貴病,其實比想象中的要接地氣?
但陸懷還不至於將活讓給她乾,一來的確來者是客,二來燒火跟提水不一樣,沒點技術在裡麵,還真做不像樣:“不用,我來就行。”
說著,就坐進了灶台後處,拿了打火機點上舊報紙。
“這又是何物,為何你一點,就有火冒出來。”這藍貓淘氣三千問①又靠了過來,陸懷坐掉了灶台後唯一的小凳子,她便隻能蹲在她的身邊。
“這叫打火機,裡麵是有燃氣的,按一下,就可以產生電子,將裡麵的燃氣打著,火就冒出來了。”陸懷將著火的報紙丟進灶膛裡,而後將一旁帶著枯葉的易燃細樹枝丟進去燒。
“和你早上說的那個煤氣一樣?”
“差不多吧,你試試?”陸懷將打火機交到李玉嫻手中,指尖點了點那綠色的按鈕:“按這裡,哎,離臉遠一點,一會兒火苗竄出來,能把你頭發點著。”
“嗯。”
“你要真想待我旁邊,就再去搬個小板凳過來坐著吧,蹲著不累嗎?”
女人確然像是在好人家裡好生教養出來的,可能是陸懷自身有著些許對‘古人的偏見’,總覺得詩中所言的‘養在深閨人未識’,該是唯諾戰兢,嬌弱無力的,又或是矜貴傲然,目中無人的......
但在李玉嫻身上,這些特質似乎並不明顯存在,即便突然來到這麼一個陌生地界,在本能的抗拒和害怕之外,她還是有意識地開始接收和接納新的世界,她不恥問、不恥學、不恥羞,才一個上午的時間,她就記住了不少陸懷給她講解的‘知識點’,有時候還能舉一反三。
當然另一層原因是陸懷認為,自己這宅子裡留存的古物還是很多的,倒是給她這個‘古人’不少循序漸進的機會,如果她第一次來的並非是自家,而是去了什麼高樓大廈,遇見了什麼奇奇怪怪的人,恐怕也不會像現在這麼快適應。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回不去了怎麼辦?”李玉嫻還在一旁吧嗒吧嗒點火玩,貼近自己一起坐在灶膛前取暖,一雙玉白似的手被火光印得暖黃黃的。
許是一下戳到了她的痛處,陸懷一下子就能感覺到她的氣息低沉了下來,垂眸摩挲著手裡的打火機,抿唇不語。
“我不是要趕你走的意思,嗯,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實在沒有地方去,在法律允許的情況下,我可以收留你些日子,畢竟遇見就是緣分。”陸懷還不太想承認自己已經漸漸適應了她說自己是從大宋穿越來的說辭,但眼下這女人確實身無分文,甚至連個能夠證明她自己身份的證明都沒有。
如果她不接濟,還能去哪兒呢,難道真送去警察局?萬一到時候真沒有家人去接她,以她這堅稱自己是宋朝人的情況,大概率要被送去精神病院之類的吧。如果最終結局是被送去精神病院,那......還不如先在她這裡住些日子呢。
“可我並無銀錢與你......”打火機失了寵,被放置到了灶台上,李玉嫻撥弄著袖口上的軟毛,語氣隨著心情一道低落下來。
“那你就在這裡幫我做活唄,我可以出你工錢,包你食宿,就是......”
“就是如何?”她立即看了過來。
“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乾活,若是不能乾活,恐怕......”陸懷挑了挑眉,故意拉長了調子,激她。
果然,這人是真不喜歡彆人說她做不成什麼,一說就不高興,平素那軟聲軟調立馬硬了起來:“做不得就學,學不會就練,沒有什麼能乾不能乾的。”
“噗。”
“笑什麼?要做什麼你隻管說便是。”
陸懷添了一根小木柴,笑道:“現在還不需用你做什麼,等我來了生意,自然會有活讓你做。”
一個人生活,看似簡單,但其實零零碎碎的事相當多。
一鍋水燒熱,就先用熱水瓶裝起來碼放在一旁,晚點可以用來刷鍋洗碗洗衣服,可以省下一點水費電費。勤儉持家慣了,保留這種習慣其實也挺好的,雖然在彆人看來是很瑣碎麻煩。
接下來就是午飯了,雖然早飯在肚裡還沒完全消化,但陸懷一直都尊從著當地老一輩人不時不食、到時當食的傳統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