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耳朵湊了過去,才聽她又說:“陸姑娘,可懂古董。”
“古董?”
“嗯,古董。”
“哈哈,不太懂的,家境不夠殷實,我又怎麼會玩這些富人家的愛好,家中收藏也是我爺爺收的,他實在喜歡古物,年輕時候花了不少錢也被騙了不少錢,當時周邊人裡都說他是絕子孫的,被我奶奶追著罵。”
陸懷嘚嘚地說著,同樣也柔聲輕氣,毫不設防,許是回過神來覺得自己話多了,又訕訕笑:“對不住啊,我是不是話有點多?”
“沒,很有意思。”李玉嫻笑道:“也就是說,你們現在也還是喜歡古物的是吧。”
“喜歡的還是喜歡的。”
“那我的物件,在你們這裡,可也能算個古董?”
陸懷:“這個,應該算是吧......”按她說的,那可是她從宋朝帶來的老物件了!
“若算是古董,那我抵給你的釵子,或許還能多值些。”
哎?
等等。
原來鋪墊了這麼久,是想說這個啊。陸懷有點摸不準了,她這是發覺她的那些首飾玉釵在現代更值錢了所以想討回去呢,還是想說自己付了足夠住一輩子的錢,以後讓自己好好伺候她?
“確實,這樣你的釵我就更受不起了,晚點我還給你吧!”陸懷總算清醒過來了,這大小姐,看似好像初來乍到懵懂不知,但交流起來,她其實並不落於下風,甚至有理由懷疑她是不是在給人下套,好叫陸懷自己往裡頭跳。
這麼想著,陸懷心一涼,拿著吹風機的手都開始抖了。
她現在是不是得趕緊下個反詐APP啊,這不會是什麼新型詐騙套路吧......
“不必還我,給了你那就是你的,算作我昨夜與今日吃住的費用,我方才那麼說並無彆的意思,以後我在這裡還是以勞作換取報酬。”
陸懷一愣,這姑娘是會讀心術不成?都猜到自己在想什麼了?
“你確定要這樣?我實話說,你的這些物件,若是真賣出去了,可以換很多錢,可能賣一件就夠你吃喝好幾年了,沒必要跟我來乾活的......更何況我這兒的活並不適合像你這樣的官家小姐,我平素雇傭的人,往往是周邊一些年紀大的阿婆,幫忙洗洗弄弄做做飯,這些你大概率是做不來的。”
李玉嫻語氣一沉:“所以,你不需要我......是嗎?”
“額,不是不需要你的意思,我是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你在我這裡,是過不上錦衣玉食的日子的。你是官家小姐,肯定家中寵愛,仆人環身,但在這裡,你是不可能再擁有這種生活了,甚至往難聽了說,這裡不僅沒人伺候你,還得你去服務客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種身份鴻溝,就是陸懷這個沒有富貴命的想想就覺得憋屈,她這個大小姐哪裡能行啊。
以功換酬說得簡單,那是因為無知者無畏,說不定到時候真做起來,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所以陸懷必須跟她講清楚。
“服務,是甚麼意思?要像仆婢一樣伺候人?”李玉嫻眉頭一緊,似也有些難以接受。
“不不不,那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現在主張的是人人生而平等,沒有主人仆人這樣的說法了,但有些工作就是以服務他人來換取報酬的,肯定在本職上還是要對人笑臉相迎,對他們的需求儘可能滿足的。”
“就像你現在這樣,你服務於我,但我們並非主仆嗎?”
“可以這麼說,服務更強調的是我有償幫你做一些事,我是要從中獲得酬勞的,甚至可以簽訂合同,講好我為你做哪些事,超過合同的我就可以拒絕幫你做,而且我們之間也不會有身份貴賤的區彆,等做完並且拿到我的酬勞之後,我們就沒有關係了。”
陸懷之所以要強調這一點,是覺得可能古人還不太能理解現代人服務行業的規則,會覺得做服務的事就必然要低人一等,因此而輕看。
“所以你幫我......這樣,我也應當給你報酬?”
“啊,這個不用,我現在不能算是服務你,我隻是在幫助你,不要求回報的,不過呢,現代人中也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規矩和人情世故,不能一概而論,以後你多見識見識就會有所體會的。”
“嗯。”
指尖的發絲從濕潤到略略蓬鬆,李玉嫻應該也是慢慢適應了吹風機的聲音,陸懷輕輕撫著,欽羨道:“你頭發真好,又多又順。”
“是嗎?”
“嗯,很羨慕,不像我頭發細軟,一長就容易開叉,你們那時候有什麼特彆護養的法子嗎?”
“以我今日之見,你們這個現代有諸多講究,比我們要好上萬倍,我們的法子大抵是沒什麼用處的。”雖是在說她的朝代不如現在,但聽來是不卑不亢。
“古法有古法的智慧和妙用,沒有流傳下來不是因為沒用,而是大家有了現代知識後,反而將古人的先見都忘了,甚至走了歪路子,看似很好,但不是長久能用的。”
“嗯,你這話說得也好。”
陸懷:“......”
被一個古人誇話說得好,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差不多了。”陸懷將吹風機關了,耳邊確實一清淨,李玉嫻的頭發那麼多,吹了差不多有自己兩倍多的時間,說實話,胳膊都抬酸了。
“嗯,多謝。”李玉嫻站起身來,雙手攏起背後的長發,許是手邊沒有趁手的東西可以挽發,所以又隻好任由披在肩上:“你們......浣洗衣物該是如何?”
陸懷被她舉手投足吸引,看得不免有些呆然,這會子反應過來,就應答道:“哦,貼身衣服的話最好是手洗,外衣倒是可以用洗衣機,不過你從...從家中帶來的那種衣服大概是不能機洗的,恐怕會被絞壞。”
“嗯,那多謝你再借我些水與盆罷。”
哎,也不知道這古人是不是都這麼有禮貌,這多謝兩個字陸懷今朝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搞不好串起來比梁上掛著的香腸還要多幾節。
陸懷連說了幾個不客氣,然後去拿了盆過來跟她裝衣服,一起下樓洗。
將廚房裡上午就備好的熱水瓶拎到院子裡,大大小小約有四五個盆鋪在腳邊,將衣服分門彆類浸濕搓洗。
大小姐話挺會說,但洗衣服什麼的又成了弱項,陸懷坐在她對麵,已經瞧見她好幾次將肥皂滑丟了。
陸懷忍不住想笑,但對麵那人卻並不給麵子,越是洗不好就越繃著臉,搞得氣氛有些凝滯,陸懷也就隻敢偷偷在心裡笑了。
“我這邊差不多結束了,其他的我去拿洗衣機洗,你這邊......我再去拎兩瓶熱水給你?然後慢慢來?”李玉嫻穿著自己的羽絨服,為了不弄臟,還給她套了副袖套上去,冷是不至於冷的,就是手可能一出水就會覺得冰。
“嗯。”李玉嫻昂起頭看向站立在身邊的陸懷:“可否替我將頭發勾一勾......”
陸懷:“......”
這女人是真好看的。未施粉黛,不媚不妖,一雙翦眸像是沉了春水,乍一看我見猶憐,再看卻又斂著些許韌勁,像柳又似竹。
所以陸懷不太敢與她對視,會不自覺陷進去,忍不住憐惜和相信。
陸懷將自己的手在褲邊蹭乾,然後替她將額前散落的發絲勾起來,捋到背後。
“多謝。”
“客氣了,你有事叫我,我就在衛生間那邊。”逃一般,陸懷抱著一些外衣跑到衛生間,不自覺地用冰手貼了貼臉。
她都不想承認,自己好像被剛才李玉嫻抬眸時眉宇間的芳華給震懾到了,那一眼好像穿過了百年歲月,如同晨間的微熙穿透了院牆,照映了牆頭野草的露珠,驚豔到不敢言語。
刺冷的溫度傳上肌膚,陸懷稍稍回神,呆然將衣服一股腦兒丟進洗衣機裡,注好水、定好模式,按上啟動鍵後,又後知後覺連洗衣液也沒有放,隻好懊惱補上。
哼......
確實算個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