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以為心中豁然,已然將自己紛亂的心收拾地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結果在午夜時分,在極度的晦暗寂靜之時,莫名傷神難過,難過地不自覺抹淚。
她想家了,想念父母,想念親眷,想念那床頭的桃木梳,想念那院中封土之下的梅子酒,而她幾乎不會在陸懷麵前表現出這些,向來是將所有的黯然神傷掩藏於‘樂不思蜀’中,不讓人察覺。
且。
她還想那個人了。
即便時過境遷,她遠嫁金陵,生兒育女,她們在那一日不歡而散之後再也未見,而她也早已放下,不願想起那段往事,可不知怎麼的,最近卻總是頻頻想起、頻頻在意,像是成了一根肉中刺......
李玉嫻實在難捱這樣的痛苦,索性坐起身來,拿紙巾拭淚。她亦不敢將這動靜鬨大,生怕讓陸懷發現,將自己這般無用不堪的樣子呈現在她眼前。
“李玉嫻?”
房間之中,倏然傳來喚聲,李玉嫻霎時屏起息來。
“你怎麼醒啦?”那邊窸窣聲分明,陸懷的聲音不帶任何困意,不像半夜無意識的囈語。
她,難道一直都未曾睡?
李玉嫻心如擂鼓,當下覺得手都有些顫然。
“怎麼了?”那人又問。
“無事,隻是想起夜。”李玉嫻醞釀許久,才咽下喉間哽意,回答說。
“是嗎......”陸懷伸手按了按她那邊的小夜燈:“那我幫你開個小燈吧,你小心絆到。”
房間裡倏然亮了起來,驚得李玉嫻不禁遮臉,怕陸懷看到。
陸懷看到了李玉嫻的遮掩,心思澄明的她,隱約有些猜到了什麼:“你,需要我的幫助嗎......?”
李玉嫻:“......”
“你需要的話,可以跟我說哦,不要自己一個人撐著。”
李玉嫻不知道自己定定地低頭看著手中被團成團的紙巾許久,久到不知道方才那個願意伸出援助之手的傻姑娘是否還在等她卸下心防:“你可以,過來與我說說話嗎?”
“好啊!”秒瞬間那人就答應了,好似這麼長時間的等待,就隻是為了等她這句話般。
噠噠噠。
熟悉的腳步聲,李玉嫻低著頭挪了挪身子,將被子掀開。
“你怎麼了呀......”
瞧見李玉嫻暈紅的眼尾與鼻頭,陸懷聳了聳眉尖,心立馬疼了起來:“怎麼哭了呀?”
“無事。”
李玉嫻拉著陸懷躺下,將被子塞掖在陸懷肩脖處。
“沒事誰會哭呢?你總是藏著掖著的,有什麼是不好跟我說的呢?”陸懷自己也是個淚失禁體質,尤其是看到平時那麼堅強的一人哭得如此傷心,立馬自己的眼淚也要憋不住了:“是我哪裡對你不好?”
“你對我處處都是遷就照顧,沒有什麼不好的。”李玉嫻吸了吸鼻子,剛還堪堪止住的眼淚,這會兒一有人安撫,就又忍不住了,順著眼角滑入鬢角。
“那是怎麼了......你看,你不要我陪你睡覺,半夜了又偷偷哭鼻子......之前你是不是經常這樣的啊......”
想到這種可能,陸懷心疼死了。
這女人表麵上看著風平浪靜,對事待人儘是溫柔妥帖,在各方麵都是嚴於律己,刻苦學習,堅強的要命,哪知道這些都是裝出來給人看的。
今天是她恰好有些睡不著,躲在被窩裡找踏春攻略才注意到的,要是換做平時自己睡得死,李玉嫻就是哭了一缸子淚,她都不會知道。
“並非,隻是今夜想起了些故人舊事,心中難免思念。”
故人......
這個故人,怕又是那個叫鐘可瑩的姑娘吧。
可陸懷也不敢多問啊,之前講故事,就因為自己好奇多嘴多說了幾句,然後被李玉嫻拿秦祈來堵嘴。
“想家了麼?”
“想的。”
這......
心裡知道與被提說出來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是啊,李玉嫻怎麼可能不想家呢,她在這裡給她提供再好的環境,給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不給她任何生活壓力,也無法阻止她想家的心。
這裡,終究不是她的家。
陸懷也難過起來,不是因為李玉嫻不把這裡當自己的家,而是因為李玉嫻的這個問題,她永遠無法替她解決。
她是沒辦法把她送回家的。
“我抱抱你吧。”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總覺得說什麼都顯得單薄無力。
“嗯。”
溫香軟玉入懷,此刻的李玉嫻乖巧似羔羊,薄薄的呼吸覆在陸懷頸間,靜且綿柔,卻好像又帶了無法攀附的深深絕望。
陸懷沒想到她會抱得如斯之緊,甚至一瞬她都覺得自己的臂膀、腿股、腰身都麻痹了一般,並且從指尖一直熱燙到了腳尖。
她輕輕撫著李玉嫻的背,又摸了摸她的頭,小聲道:“彆怕,我在。”
回應她的,是更深的擁抱,以及頸處的濕潤。
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為什麼要說,彆怕,我在。
陸懷不得而知。
但她好像能覺得李玉嫻將某種難以割舍的依戀投射到了自己身上,將自己當做了某人,又或是某物,以至於要如此緊緊抱住,才好讓她不離開。
是鐘可瑩嗎?
陸懷的腦海中又跳出了這個人的名字,心裡竟有些澀然。
“不哭不哭了哦......”
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