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轉身過來,想要找李玉嫻聊一聊這個男生的事,結果發現這人......竟然已經睡著了,平眉舒展,呼吸平穩,確實是她平時入夢後的模樣,不像是裝得。
這麼快就睡著了?有這麼困麼?
對手裡的手機頓時失了興致,再多的話到嘴邊也儘都偃旗息鼓。
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比讓李玉嫻安安靜靜地睡一覺來得更重要了......更何況,美人的睡顏,即便是什麼都不做隻看著,也著實讓人心安啊。誰有能想到呢,這樣一個人間尤物是來自近千年前的宋朝,一朝成為了她的枕邊人,每日與她說著體己話,每日與她分享喜怒哀樂呢。
“看著像個心眼多的,實則就是傻姑娘罷了。”
畢竟‘缺心眼’的,一般睡起來都快。
陸懷不自覺地吐露出一句評價來,她知道李玉嫻聽不見自己擱著說她壞話,說完了還有點竊喜,好似討著了便宜一般。
但是啊......
這樣一個世界,應該也在無形中給了她不少壓力吧,不是在一夜之間,也不是隻因為昨晚那一場晚宴,就突然感受到了自己不真實且格格不入的身份與立場吧......
哎。
畢竟才一年,準確來說,連一年都沒滿呢,她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也不必事事要求自己做得跟現代人無異,多倚靠倚靠自己也沒有關係的呀。
一步步慢慢來吧,無論是她以後能不能進入到學府中去學習,要不要去真正的社會層麵找一份正式工作,又或是就留在自己身邊,幫自己一起打理生意......路還長著呢,這一時半會兒的,又哪裡能去考量完一生要走的路呢,誰也不知道哪天就有了突然的機緣,一不小心就踏上了計劃之外的行程呢?
都好,都好,隻要前路是坦途,她與她都能平平安安生活就好。
——
雨天就適合圍爐煮茶,隻是冬日的雨天到底還是陰冷了些,能將這幾個加起來要近五百歲的老人們風雨無阻地招聚過來喝茶,也不知道是因為秦老的麵子大一些,還是李玉嫻的茶誘惑力大一些。
“茶糕和鹵菜我都買來啦!”
陸懷脫下身上的雨衣,抖了抖上頭的水後掛好在門口。與外頭的陣陣斜風細雨不同,客堂裡頭亮著暖燈和小太陽,泥爐上的瓜子果子燒得嗶啵作響,茶香混著果香,好不馥鬱芬芳。
“欸,鹽水花生鍋裡還有呢,吃完了你們就再盛點出來吃好了呀!”
陸懷是最忙的,這次圍爐煮茶,她和李玉嫻是東家,李玉嫻要做茶招待,那她自然要包攬其他所有活,包括備好中午的午飯和下午的點心。
這種事兒難也不難,唯一麻煩的就是客人都是老人家,一個個都上了年紀,有糖尿病的、有沒牙的、有高血脂的.....所以這準備起來還真得均衡著來,軟硬得適中、鹹甜得適宜,什麼都得備上幾樣。
“夠吃了夠吃了,留點到下午吃吧!”羅阿婆笑嗬嗬地讓出座來:“來,坐阿婆這裡,今天我們小陸最辛苦了,等小李手上這杯茶弄好了,先給你喝!”
陸懷依言坐了過去,但茶還是婉拒了:“你們喝你們喝,我給自己在外麵買了杯奶茶,嘿嘿,我還是喜歡喝這種。”
李玉嫻聞言,手上茶筅一頓,哼了一聲。
也不是生氣,是早有預料的調侃。
“嘖,你啊,真的是不懂得享受,有小李天天跟你在一塊兒,還要去喝外麵的奶茶,我們啊,想每天喝都喝不到哩!”另一個陳阿爹道。
“阿婆,你的。”李玉嫻倒完最後一湯,將茶盞遞給羅阿婆。
“哎哎,謝謝小李。”
“心肝啊,就等你來了,我正好也有話要跟大家說,今天正好借這個機會,大家夥兒也都在,省得到時候我再一個個打電話了。”秦阿爹清了清嗓子,突然宣布。
不僅是在座的其他阿爹阿婆,陸懷也一臉莫名:“什麼話呀?”
“是啊老秦,怎麼突然搞起煽情來了,我們這一幫子,年紀越大可越怕煽情了哦!”陳阿爹在裡麵最是老頑童,嬉皮笑臉道。
秦百川歎了一口氣:“其實吧,這事也壓在我心裡一陣子了,阿芝走了以後,我大姑娘就跟我說了,說不放心我一個人在老房子裡獨居,讓我過年前搬去女婿家一起住。”
陸懷:“......”
李玉嫻:“......”
其他幾位老人笑意也都僵在了臉上。
“路遠迢迢的過去做什麼啊!”老周頭性格是最刺的了,說話也耿直:“年紀大了,最怕的就是挪窩,去麼要麼早點死哇!”
“是的呀,雖然說小芳也是有孝心,但婆家的人到底不是一家人,她嫁出去這麼多年了,連回來都沒回來過幾次,兩家人也沒什麼走動,陌陌生生的,不要到了被欺負了去。”羅阿婆也擰著眉,語重心長。
“是嘅是嘅,是這個道理。”
“呔!我兒子也很多次都說要接我去上海,我死活不肯去,主要是在這邊,身邊還有幾個老頭老太一起說說話喝喝茶,到了那邊,住那種筒子樓,我才不樂意呢。”陳阿爹哼哼著,半開玩笑半認真說:“金窩銀窩不如我自己的狗窩,我啊,反正死也死在自己的狗窩裡!”
秦百川歎了口氣,隻喝茶不言語,好似已經猜到了自己這幫朋友會有這樣的反應。
其實他們也都明白,這麼一把年紀了,身邊的朋友一年比一年少,已經到了少聚一次就少見一次麵的時候了,秦百川一說要去女兒那裡,大家心裡都有數,可能這輩子,也就這一次最後見麵。
“阿爹你自己怎麼想?”陸懷作為小輩,夾在老人中間不敢發表意見,但她也知道秦阿爹離開老家意味著什麼,她才失去阿婆不久,哪裡舍得又走個阿爹呢......
李玉嫻也停下了手裡的事,望著秦阿爹,麵上露出了些許不舍與哀愁,等著答案。
“唉。”秦百川無奈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女兒一片心意,真的不想拒絕啊......自她嫁出去,小半輩子沒跟她好好親近了,其實我這裡的啊......”
話說到這份上,大家也都明白了他的選擇。
“我怎麼就這麼不信呢,要是心裡一直有你這個爹,怎麼到現在了才想起來孝順。”老周頭還是忍不住繼續嗆道:“你那兒子女兒沒一個靠得住的,你還不如靠我們這群老家夥呢,時不時看看望望的,還有人照應。”
羅阿婆歎了口氣,拉住了老周頭:“你讓百川自己想吧,去也好,不去也好,人家要去是因為那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啊。”
陸懷撇了撇嘴,起了身。
李玉嫻也立即起身拉住了她,她一下就感覺到,陸懷這會兒肯定是難過了。
“我去添點豆腐乾。”陸懷拉開了長凳,徑直往廚房去。
“我也去。”李玉嫻趕忙亦步亦趨地跟上。
老人們討論的聲音漸漸遠了,直到進了廚房,那連通廚房和客堂的門一關,那邊聲音就徹底聽不見了,李玉嫻拉了拉前麵的陸懷,將她拉轉過來,果見她眼眶都發紅了。
“彆哭,阿爹阿婆都在呢。”李玉嫻立馬捧住了陸懷的臉,單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你哭了,阿爹該舍不得了。”
陸懷鼻息急促,嘴唇抿得隻剩一條線,顯然是在忍著。
末了,她終於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