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試卷江眠很熟悉,就是他們這幾次月考的試卷。
江眠往下翻了翻,還發現了昨天他們考試的那張試卷。江眠自己這張試卷還沒改完發下來,於桅就能拿到原卷?雖然都是打印版,但是現在全年級除了老師,誰會有這張試卷的原卷。
“這些是廖老大給你的?”江眠儘量讓自己冷靜地問於桅。
於桅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他自己的床邊,就這樣安靜地等江眠在那裡翻看。
江眠聽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隻好拿起一張最近考的物理試卷,他還勉強記得住答案。
試卷寫完了,一道題不落,雖然很多簡單的題隻有一個答案。
試卷最開頭的地方還寫著一個時間,江眠猜這大概是於桅寫完這張試卷的時間。
江眠對比了試卷答案和自己還記得的正確答案,發現這是一張滿分卷。
甚至連他考試都沒時間寫完的最後一個大題,也寫完了並且是正確答案。
這張試卷用時四十五分鐘,三個小時的理綜,寫物理一般是一個半小時。
用標準時長一半的時間寫出一份標準答案。有了這個認知之後的江眠手有些發抖。
他沒有回頭,重新拿起一張化學試卷,然後問於桅:“這些都是你自己寫的嗎?”
“嗯。”於桅回答了。
“你知道你是全對的嗎?”
“我理科還算有些天賦。”這是於桅的回答。
江眠沒有立即說什麼,而是機械地對完他其餘的還記得答案的試卷。然後把那些試卷放下平靜轉頭。
於桅坐在床邊,看著他。
江眠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窒息感,他覺得有些不公平,為什麼他沒那麼厲害但是被捧上了神壇,真正厲害的人卻一直隻能在這間小房間裡麵發光。
他不敢看於桅。
他其實有過於桅其實不是學渣的這種想法,但是這種想法隻存在於少部分時候,大部分時候,他也和大家一樣不信任他。
江眠終於明白為什麼本來該盼著他優秀的老頭對著於桅的成績不聞不問,他終於明白本來該負責的廖老大為什麼唯獨放任於桅墮落。
江眠自己才是被蒙在鼓裡的人。
“你為什麼不好好考試?”江眠問於桅。
沒有哪一個學生是不喜歡好成績的,沒有哪一個學生是可以忍受自己一直是最後一名的。
於桅抬頭,笑得勉強,“黃麗和黃天奇不會允許我有能力去更好的地方,以前我試過,我差一點就可以和那家音樂公司簽約了,真的就差一點。”
真的就差一點,於桅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樣了,或許他現在早就出唱片了,或許他早就成名了。就算再差一點,他也能離開這個城市,去一個全新的地方生活,而不是還呆在這裡。
於桅嘗試過,但是失敗了。
他最後的機會是高考,他一步都不能錯,不能被黃麗和黃天奇再次盯上,不能讓自己的人生毫無出路,他一直在自救。
“為什麼黃麗要這麼對你?你又做錯了什麼?”江眠終於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於桅又做錯了什麼?
江眠真的快窒息了,他感覺自己現在就是在一片深海之中,他和於桅都是溺水者。他隻是呆了片刻就覺得窒息,而於桅目前人生的一大半,都呆在這片水中。
“你知道我爸爸是什麼人嗎?”於桅突然問了江眠一句。
江眠突然想到曾經打聽於桅的時候那個人說的一句。“他爸爸是殺人犯。”
“我爸爸是一個殺人犯。”於桅說。
江眠剛想讓於桅彆說了,江眠還記得以前滑冰的時候於桅提到過他爸爸,於桅很敬重他父親。
但是於桅還是繼續說下去了,“我爸爸殺的那個人就是黃麗的老公,黃天奇的父親。”
江眠眼睛瞪大,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黃天奇的父親是一個警察,但是我爸爸不是,我爸爸就是一個普通的廠工。我五六歲的時候我爸爸和他爸爸一起死在了一場大火之中,還是在我們家的房子裡麵。”
“所有人都說是我爸爸殺了人民警察,但是警察調查之後明明說了是電路短路導致的起火,不是我爸爸放的火。”
“但是人們永遠相信更具戲劇性的一版故事,於是我父親就成了他們口中的殺人犯,殺的還是一個人民警察。”
“而我,是我爸爸唯一的親人,按照故事裡麵的發展,應該也成為一個會殺人放火的壞人。”於桅幾乎是有些自嘲地說。
“後來我在孤兒院呆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被黃麗接回去了。”於桅停頓了一下,從包裡摸出一隻煙,這應該是於桅第一次在江眠麵前抽煙,“黃天奇的父親是黃麗的救贖。她不是一個好人,但是人民警察可能眼睛不好,在一次掃黃活動中救出她之後一直幫襯著她。後來他們結婚了,黃麗擺脫了之前的那種生活。但是她的救贖死了,她人生之光沒了。”
“於是黃麗收養了我,彆人說她是不計前嫌,但是我知道不是。黃麗把我帶到了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開始了她的複仇計劃。”
“我必須要為我父親做的事情付出代價,我必須要賠償她的人生之光。”
“包括黃天奇,他也是個可憐人。”於桅說這番話的時候少見帶著笑了。
“他父親死了,他母親瘋了,小時候我挨揍,要是黃麗打得不過癮就會揍黃天奇,所以黃天奇也變成了一個小瘋子,他也說是我毀了他的人生。”
“他們母子倆要報複我,那我呢?”於桅的聲音突然大了一些,“按照他們的邏輯,人死之前最後和誰呆在一起,那個人就是殺人凶手,那是不是也就是說,我的父親也是被害人?那我是不是也該報複他們?”
江眠有些聽不下去了,他不明白為什麼已經斷定是意外的一件案子,因為各種謠言要讓一個同樣無辜的人背負殺人犯這個名頭,又是為什麼,本來毫無關係的於桅,要成為他們的複仇對象?
都是瘋子!這件事的所有參與者,都是瘋子!
“為什麼不報警啊?”江眠問。
在你第一次被打的時候,在你無數次被打的時候,為什麼不報警?
於桅笑了,他問江眠:“如果是你,你願意相信一個警察家眷,還是原因相信一個被傳是殺人犯的兒子的話?”
“不是有傷口嗎?難道警察看不到嗎?”
“那些傷口,在黃麗口中會變成因為我調皮和黃天奇打架來的,黃天奇身上也有傷口,剛好能印證這些話,而且,他是他媽媽最好的傀儡,他媽媽說什麼就是什麼。”
江眠慢慢走到於桅跟前,跪在他的麵前,用頭支著於桅的膝蓋。
房間裡很安靜,甚至可以聽見一樓上網那群人憤怒的大罵。
“你怎麼不去死啊?”玩遊戲的人大罵。
“你怎麼不去死啊?”江眠在心裡罵黃麗。
為什麼樣把江眠自己這麼珍惜的人弄得支離破碎,為什麼江眠除了袖手旁觀想不到任何方法把於桅從這邊深海裡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