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船便這麼悠悠蕩著,離岸已經很遠了,不遠處駛有幾艘大船,遙遙可見船頭站著幾個穿紅色官服的人影。
船上一人靜靜站立,迎著江風,如鬆竹傲立。
看著那人不知幾刻,很久無憂才收回目光,回頭彎了彎唇。周知斐也來了。
謝泠一直關注著她,順著她看的方向,不免想到周知斐,不由心中一陣酸楚。先前無憂便在窗口遙遙相望,一站就是兩個時辰,氣得他命人封了窗子。如今還是這情形,看來下一回得換客棧了。
袖中的手,捏了很久才鬆開,這是他的又一次妥協。聞月幾次提議除掉周知斐,他不是沒想過,隻是他深知,活人永遠鬥不過死人。
行了半個時辰,謝泠命船停靠,船隱在蘆葦叢裡。才不過片刻,遠處便起了兵戈,刀劍聲與廝殺聲混在一處,分外刺耳。隻見百來人的商隊突然與官府交上手,官府本也早有準備,幾百人懲治這些賊人綽綽有餘,可這些賊人均似刀尖舔血慣了,幾經相鬥還是殺出一條血路,留下幾十死士斷後,其餘人護著主子離開了。
不一會兒,一股子血腥味就遙遙飄散過來,江中心泛起一圈圈紅色。
謝泠眼見戰況明朗,這時吩咐聞月前行,可無憂卻作勢要躍入水中,虧得謝泠拉了一把,“你要去哪裡?”
“你放開我!”謝泠如何會放,隻怕她這一去就不會回來。明知她的意圖,隻壓著脾氣道:“你想去救周知斐?”
他攥緊了她,生怕她離開了自己,他什麼也可以不要,唯獨她。因素知她脾性,隻能一遍遍勸:“他隨眾官員同行,是不會有事的,何況我同徐潛打過招呼了。”
聽他這樣說,無憂一顆心才墜了地,即便周知斐拒絕了她,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事。
她看著謝泠緊緊抓著自己的手,意識到他似乎很怕自己離開,攥得那樣緊。她隱隱感受到一股子內力波動,那力道控製得極好,不輕不重,既怕她掙脫,又怕她受傷。
她又抬頭看他的眼,說道:“我不去了,你可以放開我了。”
謝泠鬆開了手,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鬆懈了幾分,他看著她承諾道:“隻要你不離開,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一個念頭在無憂心裡悄然化開,她突然抬頭問:“謝泠,你喜歡我啊?”什麼事都縱著她,唯獨她離開這件事。
江風襲來,連帶著那股血腥氣都被吹去,涼涼的風中,謝泠答道:“喜歡這個問題,如果你想,我願用一生去回答。”
話一問出來,無憂立時就後悔了,謝泠嘴角噙著抹不易察覺的笑,她越想越不對勁兒,倒像她畫上那隻狡猾的紅毛狐狸。可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再收回好像不大可能,保準謝泠那天厭惡她了,她拍拍屁股走人就是。這樣一想,她倒沒了負擔,隻轉過身去:“你願意答,我還不樂意聽呢。”
謝泠這時也不再言語,陪她在江上吹風。
聞月在船側撐船,不知怎麼歎了口氣,聽竹問他:“你歎氣做什麼?”
聞月嘲他:“聽竹,照你這樣兒,將來討老婆可難嘍。”
老婆?這事兒他可真沒想過,他自打跟著謝泠,除了報恩,日日想著醉心江湖,做一回遊俠便是,哪管什麼兒女情長。
聞月見他渾不在意,隻是麵上笑笑,繼續撐船,小舟很快漂過蘆葦蕩,朝原定的方向駛去。
待船靠岸,謝泠躍下了船,可岸邊泥濘,不大好著地,四五步的地方才是乾地,他朝無憂伸出手去。
這下意識的動作讓無憂一愣,不過旋即她也伸出手,借了幾分力,輕輕一躍便落了地,足下一絲塵泥也沒有。觸手一瞬,她恍惚幾許,謝泠的手掌溫潤寬厚,心田平白生出幾分久違的安心來。記憶中這感覺,還是來自於衍哥哥。
之後聞月二人也躍下船,他們這樣的高手自不必說。
無憂心中有疑。難不成她當真認識謝泠,隻是她忘了?可她想要從那感覺中尋出些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腦海中一點兒印象也無。疑惑間,謝泠忽地拉住她,她的身子迫得朝他而去,“走,我帶你去殺人。”
無憂並沒有掙脫,她也想看看謝泠的另一副麵孔。
這邊,謝泠帶她來到一處地方,四周草木遍生,倒是個隱匿蹤跡的好所在。謝泠繼續往林子裡麵走,在高處停下腳步,似要靜靜一觀。
無憂也靜等著,大約幾刻,林中忽地一陣喧囂,飛鳥四散而逃,其中一人上了中年,仍叫罵不住。無憂還聽到了裴遠的聲音。
“老匹夫,這會子還不束手就擒......”他似踢了那人一腳,那人反而罵的更甚,“是不是謝泠小兒叫你來的?”
裴遠氣呼呼又踢了一腳,方才與這人交手,他也掛了不少彩。直罵道:“老禿賊,你放心,保準讓你做個明白鬼。”
很快,裴遠壓著人到了跟前,那中年老道一見了謝泠,竟當場麵如土色,雙膝一軟伏在地上,鼻口微弱翕動,眼中沒有半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