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心頭突至的陌生情緒,盛衿霧丟下句話,轉身就走:
“你不用回答了,是我多管閒事。”
“我衣服被偷了。”
男人委憐的話音入耳,走出幾米的少女抿緊嘴,重返他麵前。
饒是他破敗中也生得絕世,她忍了幾天的好脾氣也繃不住了。
“季褚望,我昨天給你的錢,你為什麼不拿去住酒店?
你一天天的是想乾嘛?再奇奇怪怪出現在我麵前,我就告你騷擾。”
少女的質問不帶喘氣,咄咄的氣勢恰如那日初見時的驕橫。
季褚望看著她,一雙褐玉鳳眸幽微泛瀾。
隻是那日,她把他護在身後,而不是對立麵。
風止。
頭頂,槐樹雪枝映出燈籠表麵淡淡的紅光。
恰似少女兩頰促飛的羞紅。
她不自然地咳嗽兩聲,出聲想找補:
“咳咳,那個……”
季褚望隱去瀾光,目光若有所思,薄唇翕合。
出落在晨間的嗓聲,似槐枝上的薄雪,氤著清冷的質感。
“嗯,現在有點凶。”
“……”
盛衿霧一時語塞,被異性評價“凶”,這顯然不是一個讚美之詞。
除了學跆拳道那會兒有手下敗將這樣說過她後,長大這幾年還是第一次聽見這詞。
踟躕了會兒,她想要解釋,男人卻微斂起眼,眼底的水光也跟著停止流曳。
又是這樣可憐無助,全世界都拋棄了他的表情。
和她家那隻去天國的楚義一模一樣。
十六年寒窗修煉成的理智邏輯,在腦海裡敲鑼打鼓,提醒她該遠離這個怪男人。
但盛衿霧就是站在原地,雪白的長靴邁不動一寸。
風又起。
散落在粉腮邊的兩綹烏發,絲絲癢。
她隨手彆在耳後,靴尖動了動。
男人的話隨至,打斷她不告而彆的行為。
“不氣了?我請你吃早飯。”
她鼓起紅潤臉蛋,杏眼裡也存著薄淺的情緒:
“氣飽了。”
季褚望散了笑,唇邊自然含起一絲凜瑟的譏誚:
“IF董事的兒子喜歡你,不高興?何必和我這樣的流浪漢生悶氣。”
盛衿霧杏眼斜瞥,看著他,不為所動地說:
“喜歡什麼呀?才見第一次就喜歡。”
唇邊的譏諷消弭,他上方的眸色難得的認真:
“不信一見鐘情?”
“那是激素分泌異常。”
淺闔起鳳眼,季褚望把方才揉皺的創口貼放進褲子口袋裡。
聲音淺淡,如夜霧流泄。
“即使是多巴胺作祟,它也很好。”
聽到這句話,少女嗤笑,蛾月眉也抖上不屑,義正嚴詞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多巴胺邊際效應遞減後,一見鐘情就是笑話。”
“那在你看來,是喜歡日久生情?”
男人的嗓聲飄至耳裡,明顯冷了幾分。
“以皮囊看人著實眼皮淺,還是盛小姐高人一籌,季某受教了。”
麵對此人這淺略的諷刺,她忍不住回逞嘴皮子:
“季先生誤會了。
我言下之意是不僅要看皮囊定情,還要久處不厭。
譬如經濟就是談戀愛的基本保障。”
被當麵拿捏了痛處,男人倒也不惱,反問:
“那依盛小姐之言,穆弟是久處的問題了?
下次如若遇見他,我會婉轉告知盛小姐的難言之隱。”
見她不說話,他又道:
“剛才那位老人故意留了信息給你,那小奕根正苗紅,長得也不錯。
雖然人靦腆了點,但力氣不小,我手腕都差點脫臼了。
就憑這殷實身家,盛小姐不如換個目標?”
腕骨發紅,季褚望長眉攏緊,故意轉了轉手腕。
盛衿霧氣極反笑:
“誰叫你一見到我就跑,不跑不就沒事兒嗎?”
見少女忽略他拋去的問題,隻恨恨看著他的腕骨,季褚望泯了眉梢的冷,添上一抹不易察覺的寵溺:
“你會罵我。”
跑了一趟下來,盛衿霧已全身發熱。
稍稍撥開緊箍著脖頸的圍巾,她才道:
“我可看不出你怕我罵你。”
季褚望頷首,薄唇輕嚅:
“怕的,畢竟昨天拿了你的錢。”
提到錢,盛衿霧的目光再次投到他手裡捏著的表。
金質圓盤,白金表扣。
她積聚視線焦點,又瞧了瞧。
露出的表盤一角,結構複雜,內分多塊獨立區域。
嵌著琺琅,皆以細膩平滑的金線勾勒出表內花葉輪廓。
“對了,你這表是在哪兒買的?”
她對於名表的研究不多,隻是葉子家恰好收藏了這一塊。
她記得葉子說過這塊表全球限量,隻有三塊,另外兩塊在國外。
顯然,他這塊是否為真,她存疑。
不急不緩戴上表,季褚望食指指尖敲了敲表盤。
嗓音似地上凝結的雪塊。
悶悶的,帶著幾分不知然的重量與漠離。
“假的,被騙了。”
“啊?”
難道他就是這樣被騙得流落街頭了?
細致端詳他幾秒,見他麵上完全沒有被戳穿戴假表的尷尬,倒是應了幾分家道中落的落魄。
“咳……咳咳。”
男人的幾聲咳嗽打斷盛衿霧的猜測。
她秀眉一蹙,把袖子裡的暖手寶塞給他,簡短丟下三個字。
“跟我走。”
褐瞳外的一圈藍陡然升溫,季褚望戳了戳手裡暖呼呼的粉色小豬團。
唇側輕掀,他長腿邁出,跟上她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