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雪看著他第一次沒有笑，眼睛有點紅，看起來很平靜：“是真的嗎。”

他念出蕭朔的微博ID。

蕭朔說不出話，他瞬間明白了。

常雪其實可以公關，他可以說是談戀愛但是已經分手了，或者昏了頭，或者繼續掙紮。

隻要常雪有耐心，他可以繼續掙紮，總會有人願意相信。

時間也會衝淡一切流言蜚語。

但是他沒有。

因為他累了。

紅姐那天把她和蕭朔的聊天記錄和錄音發給他，就是想從內打垮他。

外界的挫折隻能讓他成長，可他全心全意對待的戀人卻能輕而易舉把他擊垮。

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

玩言論的人大概真的很厲害，直接將他的地基揚了。

常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從來不過問蕭朔的私事是不想提彆人傷心事，但是他的善解人意被利用成刺向自己的一把刀。

怎麼會這樣呢？

常雪不明白。

他知道自己有時候顯得很單純很天真，也很愚蠢，但是他始終記得離開孤兒院的那天，院長笑著讓他保持初心。

情懷不能當飯吃，他的初心在殘酷的現實麵前一文不值。

他運氣大概真的很好，遇到的娛樂公司也好，經紀人也好，助理也好，都是真心待他好，他們建立了一座象牙塔，他就是其中的公主。

蕭朔在象牙塔外向他伸出手，他走出去，然後被推進深淵。

深淵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推他進去的人。

看蕭朔的表情，常雪就明白了，更覺得自己可笑。

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他依舊不肯信，依舊要來聽蕭朔親口確認。

多愚蠢啊，多可笑啊。

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碎掉了，是他一文不值的真心。

他的夢想，他的愛人，他的真情，從來都不值一提。

“你那天看我哭的時候在想什麼呢？”常雪很好奇，隻是好奇。

冷風像刀一樣鋒利地刮過蕭朔的臉，他想，原來冬天了啊。

去年冬天，常雪戴著他買的圍巾和他依偎在這裡吃板栗，板栗熱乎乎的，是他排了很久的隊買的，一路緊趕慢趕，怕冷了就不好吃了。

今天常雪依然戴了圍巾，卻不是那一條了，他的臉被深色的圍巾襯得雪白，依然很好看。

“當時你一定覺得很好笑吧，我竟然向罪魁禍首傾訴。”

常雪的聲音依然那麼溫柔，他從來沒有歇斯底裡過，他覺得那樣太難看了。

他漂亮一輩子，哪怕這時候依然溫和有禮，眼神卻不再柔軟，冷寂如灰。

蕭朔的喉嚨乾澀生疼，他甚至覺得下一秒他就能嘔出一口血，每一個字擠出來，都像是耗費了全部力氣：“沒有，沒有覺得你好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想解釋，卻不知道從哪裡說起，隻能一直道歉。

他想，隻要常雪想，他可以從這裡跳下去。

哪怕隻為了換他展顏一笑。

常雪沒有說話，他的眼眸和第一次見麵時一樣乾淨純淨，他真的做到了保持初心。

可是裡麵再也沒有光亮。

他的夢想和愛情再也不複返，一生再無法回首。

上天是殘忍的，常雪自問從小到大從來沒做過壞事，雖然不能說自己是多好多好的好人，但絕對算不上壞人。

隻是談了個戀愛，唾手可得的夢想，對自己那麼好的人，都被連累被摧毀。

蕭朔一遍遍朝他解釋，解釋那些所謂的誤會，而他一言不發。

人有時候會自欺欺人，有時候卻又看的通透，他一開始就知道蕭朔有事瞞著自己，但是他天真地想，燃儘自己又如何呢，反正他孑然一身。

但是想完又覺得愧對經紀人和助理，愧對那些對自己好的人。

他也不是看不出蕭朔的真心，那些情不自禁，那些眼神裡的痛苦和情意，從來就裝不出來。

蕭朔確實愛著他。

但那又如何。

常雪覺得自己太好笑了，到這一步依然還在心軟。

他原來是那麼的好騙，也對，隻見了一麵就能放下心防，不騙他騙誰呢。

他心灰意冷，依然有不解：“你是為了錢，對吧？你醫藥費不夠為什麼不和我說？一開始就算了，你明明知道如果後來你提，哪怕不說用途，不管多少錢我都會給你。”

蕭朔咬著舌尖，滿嘴都是血腥味，他怎麼會不明白呢。

他隻是以為他能處理好。

他真的這麼以為。

自大又渺小，造成了無法挽回的苦難。

天上下了雪，白花花一片。

常雪是很喜歡雪的，他喜歡一切純淨的潔白的東西。

可是雪融化成水，也是臟的。

常雪的聲音很輕，像是一吹就散：“你走吧，我自己待會。”

他像是心灰意冷，卻又溫柔的讓人如沐春風。

蕭朔眼睛裡燃起一點希望，他卑微的低頭，說好，我不礙你的眼，我對不起你，我……

他說不下去了，常雪轉過頭沒再看他。

蕭朔沒有走，他在樓梯間的窗口抽煙，外麵冰天雪地，一片白茫茫。

突然眼前劃過什麼，他的雙眼猛地睜大，煙掉在地上。

樓下響起嘈雜聲，人群喧鬨。

蕭朔站了一會，想，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一定是的。

可是他手抖著去撿煙，眼前一片模糊，摸索了半天也沒成功。

樓下似乎傳來救護車嗚嗚的聲音，但是他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他想起常雪最後的那個眼神。

帶著悲憫的溫柔。

同樣是一個雪天，常雪告訴他，他希望自己永遠能保持初心，如果有一天他麵目全非，迷失自我，他寧願隨著最初的愛去死。

天上應常雪，人間未有春。

他做到了。

他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