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才過去不到幾日,歸離原忽得泛起了黑霧。
那些黑霧起先是從河流裡泛開的,那是一條連通北方的河流,邪氣正是順著它的路線一路南下,抵達歸離原。
它悄無聲息地滲透到歸離原的深處。農田、水渠、道路……最終又來到人身上。
這就像是一場來不及醫治的瘟疫,迅速擴散到整個歸離原,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醫館裡的病人受邪氣影響,傷勢逐漸加重;而那些放於封閉之室的死者,也受邪氣影響,化作人間厲鬼。
於是,人們不得不對自己過世的親朋好友揮起刀槍。
短短幾日,歸離原就從一位膽怯的孩子變成了惶恐的暮年老人。
它沉重地喘息著,就像是即將死去。
*
就如歸終所說,她離去後若是再有魔神汙穢,便需要我和胡安的引靈之法。
但真實情況比我們想的還要嚴重。
兩個人的效率太低了,遠遠比不上能通過自然之物流轉的魔神邪祟。若是再不想辦法,歸離原甚至撐不到岩神歸來的那一刻。
“如果引靈之力也能通過萬物周轉,我們便有一線生機。”
胡安是如此設想的,但作為修煉功法的我們都很清楚——引靈引靈,驅動它的是施法者的引導意誌,自然之力屬實是幫不上什麼忙。
“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至少,我們要撐到岩之魔神歸來。
*
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之前,我和胡安隻能分頭去袚除邪祟。
而我忙碌奔走之時,遇到了一位小女孩。
“爹爹,爹爹……”
跪在血海裡的女孩不知恐懼,隻是不停搖晃著父親的屍體。而那具軀體的黑霧卻無聲無息地擴散著病訛,它順著孩童的手臂一路攀沿而上……
“彆碰!”
我立刻把她拉起來,燃燒了那一絲黑霧。
“你放開我,放開我!”那孩子還想靠近黑霧滿布的軀體,可我死命拉著她不讓她去。
於是,她哭鬨起來。
她用歇斯底裡的聲音質問我:“你們為什麼不讓我碰爹爹!憑什麼……那是……那是我的爹爹啊!”
她哭泣不止,而我在那樣淒慘的哭聲中竟然無法回應她。
是啊,為什麼不能碰呢。
明明是至親,明明就在眼前,卻在死後不能與家人團聚、安息……
為什麼。
憑什麼。
我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血肉中,血流不止。
*
那夜,我獨自前往了荻花州。
然後坐在河邊,兩手抱住收縮的雙腿,低頭呆呆地看著湖中的倒影。
我對著冰冷的湖水說:
“我好累。”
“但我沒有護好歸離原,好像也沒什麼資格在這裡抱怨。”
我沒有護好歸終以生命護著的歸離原,我沒有遵守契約……
這一切的一切,我都沒有做到。
我將頭埋進雙臂之間,良久後,哽咽從我嘴裡爬出。
“對不起,但我真的好累……”
風是想安慰我的,但它隻能給我送來冰冷;月是想安慰我的,但它隻能給我帶來寂寞。
我在萬物的不知所措中,隻能點燃自己內心的引靈之火。
那紅光啊,如夜裡唯一的星光,在我的指尖跳動、飛舞,在我恍惚的意識中離開了身體。
它在我睜大的雙瞳中,融入了風,飛向了月。
——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荻花州的琉璃百合啊。
是自然之力才能孕育而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