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時下起了雨,他們出門沒拿油紙傘,林洄手臂不能見水把季雲禮急的夠嗆,而傷者本人在雨中徹底麻木了。
早春的雨還帶著很重的寒氣,絲絲冰涼,打在臉上能讓人打個寒戰。
說來也怪,濟善堂裡促膝長談那麼久一滴不落,偏林洄一出來就開始劈裡啪啦的往下掉。
“林大哥,咱們快些回去吧,你的傷孫先生囑咐過不能見水的。”季雲禮快改名叫季雲愁了。
“好。”前麵人行屍走肉地回複了他一句,但速度沒有絲毫的改善。
街上行人,商販都開始急匆匆往家裡趕,很快整個街上隻剩下他們兩人。
良久,林洄開口問:“季雲禮,你會在林家待多久?”
季雲禮的身體一僵,心裡猛的一下想到,終究還是有這一日,他賴在林家這白吃白住,能幫上地忙也是微不足道,林家本就沒有理由養他一個閒人,林洄不用趕,他都應該自己離開。
他鼻子一酸,喉結上下滾動,聲音嘶啞著說:“明天……明天我就走。”
林洄在前麵沒轉身,問他:“離開,你去哪?”
“大丈夫生於天地,自有安身立命處。”
突然傳來嗤笑一聲,聲音極淡:“放屁。”
“什麼生於天地,什麼安身立命,都是放屁,能好好活著才是真本事。”
季雲禮微怔,他抬頭愣愣地看著林洄。
“我要是你就穩下心來讀書做事,將來無論是考取功名還是走南闖北的經商,我偏要活的比誰都好,吃喝不愁,瀟灑快活,回來站在他麵前使勁得瑟,讓他新娶的老婆看著自己無用的兒子,氣死他!”
季雲禮“撲哧”一聲笑出來,林洄說到他心坎裡去了,說實話有朝一日他也想看看他爹那時的臉色。
“那你要不要考慮留在這?”
“誒?”季雲禮一瞬沒反應過來。
林洄在前麵走,突然聽見身後“噗通”一聲,身後人高聲道:“雲禮願意,赴湯蹈火,肝腦塗地我都願意!”
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太實誠了,動不動就要肝腦塗地。
索性這次就讓他跪一會好了,他平靜道:“你也聽見了我和孫先生的談話,我不想瞞著誰什麼,我用不著你肝腦塗地但我要你對林家絕對的忠誠,以家人之名站在我們身側。”
季雲禮對著他淚流滿麵喊了一聲:“大哥……”
從此以後,他可以告彆過去,離開傷痛,重新擁有“家”。
“起來吧,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跪,剩下的事以後再說。”他指的是和星月的事,“買些肉和酒回去吧,晚上咱們好好的吃一頓。”
“好!”
季雲禮手腳麻利的很,在雨下大之前他們成功回到盼巧堂,林洄手傷的原因這幾日的飯菜一直是季雲禮在做,他不會太複雜的,今天得幸,林洄難得有興致的站在旁邊指導季雲禮。
“放蔥……對對對,先不要放鹽……”
眾人回來看見的就是林洄斜倚著窗,半穿不穿披著衣服,在廚房指揮。
“哥,廚房油煙大,我和雲禮哥在這就好。”星河道。
“嗯……也行。爹呢,沒回來嗎?”林洄訕訕地起身。
星河:“爹說腿不舒服,回屋裡歇著了。”
“好。”林洄應了一聲,朝林老爹的屋子走去。
手指輕扣兩下門扉,裡麵傳來老爹的沙啞的嗓音和咳嗽聲:“咳咳……進……咳”
推門而入,老爹咳嗽聲並未停息,反而愈來愈重,林洄在身後給他順背,聲音平靜地說:“改日讓雲禮跑趟濟善堂買些秋梨膏回來吧。”
“咳咳,不用啦多年的老毛病了。咳咳──”
他有意似做無意扯過個小毯子蓋在腿上,林洄目光掃視過去時他說:“天還是有點冷,在外麵做活乾不了多久腿就難受。”
天下的父母都一個樣,總是怕惹來擔心而什麼都不說,林洄感覺眼眶有些濕潤,鼻子一酸,他竟也有些忍不住。
老爹說:“是不是飯做好了要吃飯?星月那丫頭還沒回來呢,等等她吧。”
“好。”林洄似歎息地坐下,“今日去了濟善堂,您……有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老爹突然愣了,抬眼望著他笑了起來:“奧,你說腿啊,也就這樣了算不上什麼毛病。倒是你那手啊,一定要好生養著,不然以後要落毛病的。”
他不常笑,臉上總是被長久的困苦鎖住,如今這樣開懷的望著林洄笑,林洄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有晶亮的液體從臉上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