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應當是目的，而非手段。

當澤田弘樹脫下鞋，穿著襪子踩在冷硬的天台上時，他的腦子裡浮現了這樣一句話。

似乎來自小時候在圖書館中中讀到的書。書名是模糊的，他隻記得當時圖書館昏暗的燈光，以及看見這句話時靈魂的顫動。

我不是任何人的手段。

弘樹想，他眺望著遠方繁華的都市——紐約，現在已經是夜晚，整座都市燈火輝煌，燦若星河。

初秋的風，強勁地拂過他的身側，帶起了他淺藍色的襯衫，也帶來了些許涼意。

他腦中閃過過去的一幅幅畫麵：

日本體育老師不理解的指責，運動器材間發黴的氣息，同學們驚異的目光以及切切喳喳的私語……

美國遊樂場旁陰冷的綠蔭，身旁警衛不讚同的眼神，發光的電腦屏幕，因久坐而酸沉的右腿，會隨著自己的舉動而調整角度的攝像頭。

……

所以自己呢？終其一生，有沒有為自己而活，哪怕一瞬？

想到此，弘樹搖頭笑了笑。

其實，不早就有答案了嗎。

他向下眺望，天台下是深淵般高聳的高樓，再下麵是車水馬龍——一顆顆溫暖的、橘黃色的光團飛速跑動動著，穿過河麵上窄窄的線，一直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能不能和諾亞方舟一樣飛起來呢？”

弘樹緩緩閉上了雙眼，兩手抻開，像一隻大鳥展開它的羽翼。兩隻腳半懸在空中，身子輕輕向前一倒——

弘樹墜下了高樓。

他的身體在下墜，失重感讓他的腎上腺素激素飆升，他想尖叫，同時感覺自己的靈魂也在上揚。

如果有來生……

如果有來生的話，他一定要——

因為慣性的作用，幾滴水珠向上翻飛，從弘樹的臉頰滑走。

“澤田同學。”

“澤田同學？你來回答下這道題。”

思緒回轉。

澤田弘樹放下了支著腦袋的手，扭過頭來，正午的陽光從側麵照在了他的臉上，打下來明暗不一的陰影，越發襯得他的五官挺秀、眉目深邃。他青藍色的眼睛中閃過了幾絲失落。

做題啊……

抬頭，眼前的電子屏幕上印著一道刑法填空題。

再熟悉不過的內容。

澤田弘樹讀書幾乎過目不忘，早年隨母親的遊曆過程中他曾借遍了美國圖書館，堪稱是博覽群書，自己母國的法律——刑法自然也是這些書籍之一。

他起身，正視著老師的眼睛，回道：“抱歉，我不知道。”

話音剛落，班級內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澤田弘樹？他不是那個麻省理工來的高材生嗎？”

“對呀，我見過他的新聞，年近10歲不到就已經讀了大學，還是麻省理工！當時不少報紙還刊登他了！”

“這道題難嗎？還是說有什麼玄機？我居然都會做……”

“彆多想，這就是一道簡單的刑法題，還是老師上節剛剛講過的，我也會做。”

“太傲慢了吧……”

“其實要說也奇怪，咱這是警視廳警察學校吧，澤田弘樹一個高材生，明明是應該去實驗室的，怎麼想來當警察了？”

“安靜！”

講台上講授刑法的老師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教授，他頭發已經半謝了頂，且有些駝背，在整個年紀以行事作風嚴厲而聞名。

他聽到了班級的喧鬨，不禁高聳起眉頭，出來主持紀律。

對於弘樹這個從麻省理工來的高材生，校方給予了極大的重視，依校長的意思，“哪怕是特殊待遇、是走後門”，也要把這樣的人才留在霓虹。這種消息，作為澤田弘樹的任課老師，他也早有耳聞。

這種題，他以為對高材生澤田弘樹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

老教授挑了挑眉，報著對弘樹極高的好感，他按下了鼠標，在電子屏幕的PPT上切了一道題。

老教授說道：“沒事，這道呢？”

弘樹搖了搖頭，並衝老師鞠了一躬。

老教授緊皺眉頭，他盯著眼前的青年，眼前青年神色誠懇，好像真的不會做這些題一樣。

可這兩道題都是基礎題，在已知對方學習能力並不弱的前提下，他不禁懷疑起澤田弘樹的學習態度來。

“你……”

老教授想說什麼，還是最終還是咽下去，朝下擺了擺手讓弘樹坐下。他的眼中是顯而易見的失望。

現在的學生啊……

“我們接著講第十六條。”他不再提問了，翻開講桌上的刑法課本接著開始講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