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公交車到不了他要去的目的地,中途需要轉站一次,南燭眯著眼睛,感覺到從車窗外吹來的風,很輕,很軟,吹得人昏昏欲睡。
房子已經退租了,南燭直接坐到火車站。
現在用身份證可以直接上車,距離火車出發隻剩十五分鐘,已經開始檢票,南燭近乎固執地站在售票機前,用身份證取了紙質車票。
車票是在公交車上買的,目的地是嫩江。
南燭沒有聽過這個地方,買這張票是因為發車時間最近,再過一分鐘就停止售票了。
從地圖上看,嫩江在東北,距離國土最北邊的漠河不遠。
如果時間來得及,還可以去漠河一趟。
南燭很喜歡一首名為《漠河舞廳》的歌。
如果有時間你會來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這是南燭最喜歡的一句歌詞。
K1906車次,07車013號上鋪。
車程足足有三十五個小時,南燭選的是臥鋪,軟臥賣光了,隻剩下硬臥。
一間房裡有六個床鋪,南燭找到對應的床位後,直接爬了上去。
其他幾張床都鋪得整整齊齊,上麵沒有行李,隻有對麵下鋪的床上放了一個很大的雙肩背包,黑色的,拉鏈上掛了個亞克力掛墜。
南燭多看了一眼,那掛墜是雪山圖案。
桌上有拆開的方便麵調料包,對方應該是去接開水泡麵了。
南燭收回目光,抻開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他走得匆忙,什麼行李都沒帶,更彆說吃的東西了。
火車開動,南燭拉高被子蒙住頭,在晃晃悠悠的床上蜷縮成一團。
維持了一上午的平靜轟然崩裂,絕望籠罩住南燭,他咬著手背,眼神空洞,好似這輛車去的不是他未曾聽說過的地方,而是生命的終點。
“南先生,第二次的檢查報告出來了。”
“沒有誤診。”
如果死亡可以預見,你會害怕嗎?
成年人總是羞於承認不勇敢,南燭也一樣。
但事實證明,在病魔麵前的人類根本無法從容地維持體麵,即使他快二十九歲了,是社會意義上公認的有擔當的成年人。
為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他?
“先生,先生。”
溫潤低沉的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泡麵的氣味。
經典的紅燒牛肉麵,不算辛辣,但味道很濃鬱,瞬間就攫取了南燭的呼吸,將他絕望怨懟的思緒扯回現實世界。
被子動了動,南燭的聲音還帶著不自然的沙啞:“有事嗎?”
他沒有轉過身,仍然麵朝車裡麵。
男人看著掉在地上的紙,本來是折起來的,但從大衣口袋裡掉出來的時候掀起了一個角,露出了最底下的兩行字——確診胃癌,晚期。
責任醫師:張令群。
這是一張醫院出示的診斷書。
男人停頓了幾秒,想起剛才依稀聽到的窸窣泣音。
他彎腰撿起那張紙,重新折好:“先生,你的東西掉了。”
南燭愣了下,身子微微側了一點。
這輛火車的上鋪距離地麵大概兩米高,他的視線從俯視的高度落下來,入目是一張有些眼熟的臉。
南燭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想起《漠河舞廳》的歌詞,不是他最喜歡的那句,而是:我怕我的眼淚我的白發,像羞恥的笑話。
“……南燭?”
他在明蒼雪的眼裡,會不會也是一個羞恥的笑話?
無論是紅著臉的十年前,還是紅著眼的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