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單純問詢。
更像是…某種意義上的,問責。
沈玉葉呼吸微促,被藺琰抓住的腕骨痙攣似的動了一下,前世那些醃臢不堪的畫麵再一次如浪侵湧。
他恍惚了好一會兒,感受到身體越來越熱,才突然清醒,用儘蠻力,推開藺琰。
藺琰沒有防備,被沈玉葉推得踉蹌幾步,險些栽進後方結凍了的水溪之中,跟在藺琰後頭的雪舞護主心切,居然猛地撲騰起翅膀,飛向沈玉葉。
“雪舞!住手!”
這鷹鳥從小同藺琰一道長大,平日裡就素是依賴藺琰,恨不能寸步不離地守著,藺琰自也擔心雪舞會被發現,尤其是那孟桓和孟宸,若發現了雪舞的存在,必會叫人射殺,便訓它若無應允,不準隨意出現在人前。
怪他今日一時起興,喚出雪舞去搶食,這回可算是讓這隼鳥逮著機會了,竟將沈玉葉視作敵人,罔顧藺琰的口令就要攻擊。
沈玉葉哪裡看過此等猛禽,被嚇得呆住,隻下意識地用手臂擋住腦袋,雖藺琰反應極快,格開了雪舞的進攻,他的手還是被啄了一口,滲出一縷血絲。
“你怎麼樣?”
藺琰趕跑那鳥,急急掀開沈玉葉的袍袖。
原來,雪舞並沒有下重口,隻是沈玉葉是養尊處優慣了的,皮肉實在太過嬌嫩,還是被啄得破了層皮。
沈玉葉避開藺琰的碰觸,捂住自己受傷的小臂,疼得輕輕抽氣。
“我給你包紮一下,雪舞畢竟是放養的野鷹,若不及時處理,傷口許會感染的。”
藺琰這下也不再亂說話了,而是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粗布爛衫,又抬眼對沈玉葉道,“可以撕一截你的衣袖麼?”
沈玉葉沒吭聲,用自己並未受傷的手試了幾下,奈何他力氣小,費了半天勁兒連布料的一角都沒撕開。
藺琰隻好把住他的手腕,親自動手,不費力地撕下一截布料,又將軟布折了幾折,小心地覆在他的傷上紮好,期間,沈玉葉因著痛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被抓住的薄薄腕骨竟幾次戰栗,藺琰放輕動作道,“是我不好,忘了它攻擊性太強,今晚我就教訓它。”
藺琰的手掌相較於沈玉葉要更寬大些,上頭有一層練武之人特有的薄繭,摸在沈玉葉滑膩的皮膚上,自有種奇特之感。
藺琰似也有感覺,替他包紮好後,並未鬆手,反順勢執住沈玉葉的手,細細看起來。
“你,你看什麼!”
沈玉葉麵色微變。
這時,藺琰卻突然注意到沈玉葉的指尖上有不少細細密密的針孔。
此些針孔雖已被好生上過藥,有所愈合,但傷實在太深,還是在玉白的指節留下了難看的痕跡。
“這是怎麼回事?”
藺琰望向沈玉葉,“你的手指何故會被人用針刺了這麼多傷?”
“不用你管!”
沈玉葉甩開藺琰,想將手藏進袖中,奈何半截袖口被撕開了,隻得將另隻手背去身後,似是不願多提自己的針傷。
藺琰見沈玉葉反應如此之大,識趣得不再問。
無論是在中原,還是在北弘,這權貴之人的寵物,想來並不好當。
沈玉葉雖說深得榮寵,可這榮寵之後,到底暗藏了多少恥辱和疼痛,怕是難以估量。
藺琰再看沈玉葉時,眸中竟多了幾分同情。
回去的路上,兩人亦不再多言,良久,藺琰突然悶聲道了句,“小啞巴,你還疼嗎?”
沈玉葉怔住。
藺琰又道,“我鮮少見過針傷,但從小接觸過一些郎中,也通曉一點醫理,在針刺尚未完全愈合前,你要少用些手指,譬如讀書,寫字,皆要少做,若實在要做,便用紗布將手指纏上一層,防止再磨著傷口。”
沈玉葉沒想到藺琰會主動關心他,又想藺琰哪知那孟世溫本就不想他去掉指上的傷,好讓他一直銘記長兄,但此些話又不好同藺琰明說,隻好點點頭,表示自己曉得了。
藺琰卻仍舊一副不放心的樣子,轉頭想說些什麼,偏巧那支被藺琰收在兜中的金簪掉落下來,藺琰拾簪時見沈玉葉一直盯著那簪看,遂不自然地道,“小啞巴,這個可不能給你。”
藺琰不知道這簪本就是沈玉葉的,解釋道,“雪舞常會叼些旁人掉落的東西給我,這簪是它叼來的,想來是哪個富家子弟遺失的,我觀這簪成色不錯,應該能賣不少錢,所以就一直留著了。對了。”
藺琰想到了什麼,又從兜裡抓出幾顆他昨日在山間采摘的冬梅,一股腦全塞到了沈玉葉手中,“這個給你,我昨日剛吃了一顆,很甜的。”
“你的秘密,我不會告訴旁人的。”
*
及至回到學宿,沈玉葉還在兀自想著藺琰所說的那個“秘密”。
是他故意裝啞,還是他的身體有異於常人?若他當真已中思歡,那便無藥可解,一旦隨著年歲增長,藥效漸重,若他無法及時疏解,怕是遲早會自抑而亡。
他究竟該如何是好?
沈玉葉越想越亂,焦躁不安地在房中踱步,目光卻陡然停留在那幾顆被他擺在桌上,還留有藺琰體溫的冬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