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坐上了下一趟的公交,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就和她當初在北市讀高中時喜歡坐的位置一樣。
她的喜好總是一成不變,喜歡規規矩矩按照既定的路線走,不喜歡給她帶來變數的一切任何東西。
朋友是淺交的那幾個,從周豐恒家到學校兩點一線,每天按照計劃表完成任務,就連用完一支筆的時間她都能精準地計算好。
而沈北燃作為她唯一的變數和意外,是她枯燥生活裡的一抹色彩。
和他相識,是在她已經進入北市一中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她剛開學就聽過他的名字,後來見過他在理科榜單上排名第一的名字,更是女生口中被反複提及的名字。
隻是她忙於自己開學的生活和寄人籬下的新篇章,從未關注過他長什麼樣。
她想,他長相優越身世背景強大,成績還如此拔尖,在學校想不出名都難。
聽聞他爸媽都在雲城,生意做得很大,因為外公外婆在北市這邊才把他送來這裡讀高中,畢業以後是要回雲城的,也可能會出國。
那時候周窈花了一個月才剛剛適應在周豐恒家的生活,而學校的生活她其實還不是很適應,因為她來了這裡以後才發現她是多麼地渺小。
北市一中臥虎藏龍,學生大多數是本地有錢有顏又很努力的學生,像周窈這樣考進來的是極少數。
成績向來拔尖的她在新班級裡也隻是處於中遊水平,她必須要把更多時間和更多精力放在學習上,才能穩住現在的位置。
保持已經很吃力,更何況還要前進幾名。
她每天下晚自習之後,還要多留十幾分鐘下來做題,也是那一晚,她遇上了一場罕見的大雨,一場大到像要把整座城市顛倒過來的雨天。
周窈走出教學樓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伴隨著瓢潑的大雨落下來,周窈瞬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從書包裡拿出張勝梅離家之前給她準備的雨衣,是一件鵝黃色的雨衣,後背印著一隻藍色的哆啦A夢,旁邊還寫著一句話:
不聽話的小孩沒糖吃。
周窈把自己全身包裹好,帽子也拉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一雙眼睛來,然後走進了漆黑雨幕中。
她走了一段路,聽到身後隱隱跟著一個腳步聲,她轉身看過去。
撐著一把黑色大傘的男生,背著一個書包不緊不慢地走在她身後,在黑夜和黑傘的映襯下,他的皮膚異常白皙,五官深邃而淩厲。
她愣住,學校怎麼還有人跟她一樣晚出來?
殊不知他隻是回來拿東西的。
周窈隻微訝,又轉回身繼續走向校門。
可在走向校門左轉的那條小路時,她眉頭緊皺了起來,隻見平時常走的那條小路已經被水淹了,一個巨大的井蓋甚至不翼而飛,小路口被拉了一條警戒線提醒路人繞道。
她犯了難,這裡走不通的話她隻能直走穿過馬路了,可是學校前麵沒有紅綠燈,直走的話就要穿過來往車流。
周窈猶豫了一下,腳步沉重地走向路口,而剛才跟在身後的男生此時也走到了她身邊,和她在等候車少時走過去。
看著前麵穿梭而過的車,周窈的腿有些發軟打顫,她深深地呼了幾口氣,在心裡暗示自己沒事的,不要緊張。
而高度緊張的她並沒發現,身側的男生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強烈不安,偏頭看了她幾眼。
車輛變少,男生邁起腳步橫穿馬路,而周窈卻遲遲沒有動,腳步像僵住了一般。
她眼前又浮現了當年冼碧在她麵前車禍身亡的畫麵,從縣城剛回來的冼碧揚著明媚的笑臉向她奔跑過來,她應該是要跑過來一把抱住她,然後親親她的小臉蛋。
可惜她的生命終止在了她向小周窈奔來的路上,一聲巨大的刹車聲之後,隻留下了滿地的血液,以及躺在地上悲傷地望著她,極力想要伸手觸碰她的媽媽。
明明穿著雨衣沒有被雨水淋濕,她卻止不住地發抖,像極了那天冼碧倒地的那一條馬路。
視線模糊中,她看到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的那個男生,他背影頓住後又轉身退了回來。
他緩緩走到她麵前,拔高的身影立在她身前,高了她整整一大截,然後低頭問她:“你有馬路恐懼症?”
她不知道自己這狀況是不是叫“馬路恐懼症”,但她確實恐懼過馬路,於是遲疑地點了一下頭。
怕他沒看見,又輕聲加了一句:“應該是。”
他把一隻手伸到她麵前,示意她拉住衣袖:“拉著我衣服,牽著你走能走過去嗎?”
“能。”
她抓住他衣袖上的袖子,極大的雨幕下,她跟在他身後被他帶著朝前走,像是抓著海上唯一的一根浮木,不知漂向何方卻異常心安。
兩個人很快到了對麵,他轉頭看她,視線往下,看她還緊緊攥著他衣袖的手。
她這才反應過來,像被燙到了一般,趕緊鬆開了手。
“謝謝。”她小聲和他道謝。
他蹙眉多問了一句:“到家之前還有馬路嗎?”
“沒有了。”
“下次讓家人來接。”
周窈知道自己不會有人來接,住在周豐恒的家裡已經覺得很添麻煩了,她不喜歡打擾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