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似是鬆了口氣。“那就好,我還怕你對她像對丸子那樣不設防備。”
吉霄聽不明白:“什麼意思?我該對她設防備嗎?”
“是啊,”小葉說,“因為她是老譚的人。”
譚野是煙雨背後的投資人之一,在吉霄看來,他屬於陸羽陣營。在煙雨他有點像個隱形大哥,雖然沒有花名,卻頗受尊敬,見到他都會稱他一聲“譚先生”,熟一點則是“譚哥”。
吉霄聽得頭大。她本以為方知雨跟她之間存在的不過是個人恩怨,萬萬沒想到對方竟會和譚野扯上關聯。
什麼叫老譚的人?總不可能是譚野讓她來接近她的?從去年就開始?譚野瘋了?
如果不是,那她和譚野又是什麼關係?如何認識?
理不清答案,就聽小葉說:“我本來還奇怪,畢業這麼多年的大學生工作經驗也不少了,怎麼這也不會那也要人教。現在我懂了,原來是走後門。”
小葉懂了,吉霄卻還是不懂:“所以她是老譚內推的?是他朋友的女兒?還是遠房親戚?”
“親戚?”小葉笑一聲,“對,就是親戚,乾的那種。”
多露骨的說法。把吉霄聽得怫然不悅。
“不是吧吉霄,說到這份上你還不明白?”
吉霄不明白,或者說,她不想明白。
但小葉偏偏說出了她最不願聽到的那種真相——
“她是譚野的情婦。”
“怎麼可能?!”衝動之下,吉霄直接否認。
“我也覺得不可能,因為老譚喜歡美女,但那個小姑娘顯然不是,”小葉說,“可是事實就是這樣。老譚之前跟人喝多了自己說的。說前兩年金屋藏嬌,現在對方突然說想出來找事做。他就做個順水人情,趁著秋招把人塞進煙雨。”
譚野喝酒那家會所葉家兄弟常出入,酒友多,跟老板又是多年的交情。加上譚野原本就口無遮攔,一向愛炫耀自己的獵豔史。在這種情況下,被套話確實不是沒可能。
但吉霄還是不信:“怎麼就知道是藍貓?秋天總部進了那麼多新人,……”
“你覺得我沒底會去套老譚的話嗎?”小葉打斷她,“有人看到了。”
原來,小葉手下偶然撞見譚野和方知雨一起出現在連鎖酒店附近。那天下雨了,譚野還幫方知雨撐傘。
吉霄聽得驟然失落,卻還是不願接受:“確定沒看錯?”
“確定!”小葉說,“再說了,新人裡就屬她這個大學生最名不符實,做的還是不用動腦筋的雜務。你把這叫內推?”
吉霄沉默。
小葉終於奇怪:“你今天怎麼回事?跟你交個底你留點心就行,就算搞錯了你也不會吃虧啊,為什麼一直質疑?”隨後就想到,“你對那個藍貓有意思?”
問完這句,男人立馬自我否認:“不可能吧,一看就不是你的菜。而且你說過不會在公司找。”
吉霄不想多談,卻還是忍不住吐露心聲:“我隻是很厭惡。”
以為她在說譚野,小葉不屑:“怎麼就像你第一天認識老譚?是,他作為企投家是優秀,但在私生活上他從來就很爛啊,不要麵孔的,逢人就說他老婆性冷淡,搞得他婚外情多天經地義。之前那個叫什麼,做前台的,不就是藍貓的前任?也是被他弄進行政部,結果人太笨被開除了。”
吉霄心情糟糕,直言不諱:“煙雨真夠可以,想塞個人,什麼樣的都能進。”
小葉冷笑一聲。
“本來嘛,這公司就是老陸的家庭作坊,他想賣給誰人情不行?繼續讓他做主隻會玩完。就這樣還整天做東方星巴克的大夢……笑死人。”
小葉說到這感歎:“我跟大葉最看不上就是他一點,新茶飲這麼好的風口是隻豬都能飛。他呢?忙著把公司當自家後院瞎烏搞。”
數落完陸羽又跟她總結:“反正你留點心啊,千萬不要陰溝裡翻船,被這種不起眼的小人物抓到把柄。”又囑咐她,“這事你曉得就行,彆又搞得滿城風雨跟之前一樣,非把人逼走。還是給老譚留點麵子。”
吉霄應了一聲,語氣低落卻不自知。小葉聽著更奇怪了:
“你今天蠻反常。”
“沒有……”吉霄說,“我隻是沒想到有的人看著一臉純真,背地裡卻有另外一麵。”
“你說藍貓?”到此小葉終於明白吉霄厭惡的是誰,開解她,“這世上誰還不是個兩麵派?陰暗麵大家都有,藏得好或不好而已。一臉純真,這叫優勢!”
說到這,男人又義正言辭,“但是我呢,確實是替她父母不值。她好像是小縣城鄉裡頭來的。父母辛辛苦苦拉扯大,好不容易上大學,年紀輕輕做點什麼不好,偏要給老男人當情婦?”
……
吉霄回過神,再次盯著眼前不知被她重放過多少遍的監控片段。
此時,視頻裡的女人正在吃麵,但是吃著吃著突然抬頭。然後,她似乎是第一次發現了牆角的攝像頭,停下筷子看向監控。
於是在接下來的幾秒鐘裡,長得像貓的女人一臉純真地隔著屏幕跟吉霄對視,目光中有疑惑,驚懼,然後是期待。
跑到人家麵館來像這樣盯著攝像頭看,卻說她們隻是在總部見過?
吉霄簡直想笑出聲。
就是這樣的瞬間,讓她很想捏碎女人那總是純白無暇的假麵。
愛男人愛到寧可當小三,還跑去白夜買什麼醉?好玩嗎?!
厭惡一個人到連她泡的茶都不想喝,必然有理由——
她從不會無緣無故討厭誰。
可是年會那晚。如果不是顧及到室友,打算出來找個地方抽煙,她大概不會看到在走廊儘頭站著等電梯的方知雨。也不會在女人踏進去後跟過去,看著數字變成頂層。
然後她就發現,對這個人,自己竟然還在令人作嘔地擔心:擔心在這樣的冬夜,她一個人上天台去能做什麼,想做什麼?
所以後來,她在那個時間出現在了那個地點,讓目標人物來發現她——
她和方知雨之間的某些“偶然”,其實是動機和等待促成。
跟上方知雨是有意,打火機掉下去卻是無心。之後發生的一切由不得她控製,也完全超出她想象:
如果你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輕生,那個總是躲著你的家夥卻在這時突然登場,央求你不要跳,不要死,還一臉純真、語氣虔誠,甚至說她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換……
你什麼感受?
為什麼這個人說謊的時候,都能紅著眼睛?
有些真相聽彆人說一萬次,也不如聽本人說一次。所以那個夜晚吉霄想,方知雨的秘密,她要聽她親口說。
事情觸及陰暗麵,自然不可能立刻就得到答案——至少,在探聽之前,她需要先把對方馴服成不會擅自逃走的貓。
因此她決定配合方知雨演戲,對她溫柔、友善,跟她說半句、留半句。明明什麼都清楚,卻還要假裝從零開始,問她你是我們公司的嗎?叫什麼?花名呢?
不僅要搭上話,還要變親近——
先馴服了,才能徹底粉碎。
那個時候她說,“你會後悔的”,不僅是說給方知雨,也是在提醒自己。
然而,女人卻從身後抱住她。
當然,後來方知雨又逃走了。原以為自己已經不會驚訝,卻還是被對方為此找的理由激怒:
性冷淡?彆可笑了。性冷淡怎麼給男人當情婦?!
無論如何,三月。公司聚餐上,吉霄偶然聽丸子說方知雨還在加班。
那天她沒有腸胃不舒服,但辣是不想吃的,也確實有事情要處理。然而借口成千上萬,並沒有哪一個需要她非回公司不可。
問丸子要的那份文件手機裡分明還有存檔;大小葉的計劃正在進行,升職不能出問題;要是方知雨的心真的向著老譚,一切會非常棘手……
道理她都明白,可是,當窗外下起雨來。
最終,在那個春天來臨的夜晚,吉霄踏進辦公室,一眼就看見坐在一束光下的人——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