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是。”原千結坐在高腳凳上,燭光閃爍,原千結一隻腳屈著踩在椅子邊緣,好讓下巴靠在膝蓋上,另外一隻腿輕快地晃,在小小的房間裡,對著鏡子裡的屍體溫柔地說話,“想看鬼片了,不是有一部電影叫人鬼情未了嗎?”
“看完的話你就不能睡覺了。”裴一線若有所思地說,“而且我這鬼還不夠你看嗎?”
原千結歪著頭笑道:“如果你能出來,例如活過來就夠我看了。”
裴一線也故意歪頭看他,笑著說:“不行啊。千結,我是說如果,我活過來了,但是我們永遠見不到的話,跟死有什麼區彆呢?”
“我有跟你說過我家吧。”
原千結點了點頭,裴一線在跟他表白前就說了自己家的情況。
都不是好人。裴一線如是說。
他們家的人多多少少都做點跟裴一線一樣的工作,但是裴一線看著他們誤入歧途後逃了出來。
“但是回過神來,我做著一樣的工作。”那時候的裴一線很努力地說出來這句話,“我可能也會變成壞人。”
即使如此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那讓我們一起擺脫命運。
他的回答好像是這樣的。
原千結歪著頭用脖子夾住話筒,伸手試圖撫摸到裴一線:“你也明明知道在我身邊很容易死,我爸媽,我恩師,都莫名其妙死去了。還是要跟我在一起呀。”
“我會找到你活著跟我見麵的方法的。”
裴一線的笑容還在,隻是變成苦笑:“千結啊…”
“這幾天你可能會因為我遇到奇怪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會遇到誰,但是你要記住,你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
“一定不要被卷進彆的世界。”
通話的時間到了,蠟燭八百倍速地融合殆儘,紅的白的凝結在桌麵上,原千結把鏡子翻過去,健康的沙灘女郎抬著頭看太陽,似是太刺眼了,隻好微微側著頭眯著眼睛,兩隻眼睛默默看著原千結笑。原千結無暇顧及,他低頭側首,看著小拇指的紅結,打得死死的,難以解開,隻能用剪刀哢嚓一聲剪斷。
他失眠了一整夜,不知道是知道有轉機太興奮還是一句明天見的期待。
翻來覆去他都做不了夢,索性衝把涼,頂著黑眼圈就出門,台風插肩而過,隻留了幾天小雨,原千結撐著把黑傘走出去,路上最多隻有幾家早點鋪子開張,甚至有醉漢躺在花台上,雨也沒把他澆清醒。
去公司的路會經過一座橋,一個大商場。
而在蒙蒙細雨之間,原千結停住了腳步,不遠處的橋下麵,有個人。
就算是流浪漢都很少聚在那橋下,說是下麵貼了個七言咒,多有邪祟出沒。一場風雨過去水位漲了些,橋下麵隻有少許土露尖,那個人就站在那裡。
是不是人都要帶上疑問。
她身著紅裙裝,在一片陰沉中亮得出奇,整個人身體詭異地折疊在一起,上半身直接彎下去直接貼到大腿,下半身微微屈膝蹲著,兩隻手猶如脫臼搬拉長手背可以貼到地麵,一動不動。
早餐攤有個老人拿著收音機放原千結聽不懂的方言戲劇:
“正喜舉案齊眉,
誰料勞燕分離,
從今恩愛唯夢裡,
何日夫妻再相依。”
原千結不敢動,他就撐著傘,默默地看著那個女人,與那個女人的眼睛對視著。
對,是眼睛。
那個女人的頭從頭開始就是朝著他這邊看來的,半長的頭發遮蓋住了大部分。
原千結不是沒有聽說過類似的事情,公司甚至有人說辦公室出現過唱戲的紅衣女子。他閉眼再睜開,雨霧之中什麼都變回原樣了。
不看不聽不信。
一切恢複正常後,原千結快步地走過,目不斜視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過了橋,經過大商場時,原千結才發覺無法忽視,總是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看著他。
被窺視的感覺讓他渾身發寒,轉頭,卻隻看到旁邊一樓的店鋪。
店鋪外麵貼著大紅紙,上麵是毛筆寫的“旺鋪轉讓。”透過展示用的玻璃窗,一地廢墟之間可以辨認出上一家是賣衣服的。
玻璃窗那一邊沉睡著無數□□的塑料人體模特,被惡趣味的人擺出無數姿勢,或下流或滑稽,有幾個逃出生天的,還穿著完好無損的衣服,默默站在一片黑暗中。
原千結的倒影慢慢與其中一個重合上。
黑暗是一片沼澤,沼澤裡躺著無數塑料屍體,站在中央的,是穿著白色裙裝的女裝塑料模特,它戴著寬大的洋帽,遮住眼睛,朝原千結笑。
不敢再留,原千結加快腳步離開。
可沒走幾步,他聽到後麵一聲砸裂的聲音,玻璃窗碎了一地,模特砸出來倒在地上,也許是撞擊的原因,它的頭朝著原千結。
帽子已經滾遠了,露出了上半張臉,模特是沒有眼睛的,一片平滑。
一般的塑料模特五官最多隻勾勒出個鼻子。
雨下得越來越大,原千結連傘都脫手了,來不及拿回來,跑到了公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