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找上了我?”即使早有準備,但此刻聽曦微說出這樣赤裸裸的利用,雖不至於心寒,還是會有淡淡的失落。如漣放低聲音,聽著掛鐘“滴答滴答”地前行,仍是忍不住問出了口:“這個計劃,你想了多久?”
曦微那邊是死一般的沉寂,然後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迷茫:“我……本來不想再去管馮瀛的事了,是你先找上我的……既然你不要我死,”轉而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不知是對如漣還是對他自己,“我們之間還是了斷一下比較好。而你……從一開始就是我計劃中的,既然你當初一定要多管閒事地救我,如今也不介意再幫個忙吧。”
如漣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她賭氣地扔了個抱枕向曦微砸去:“你就不怕我遇到危險?萬一馮瀛見色起意怎麼辦?”
“……他的眼光沒有這麼差。”
“曦微!!!”如漣深知,單論身手自己絕對打不過曦微,她又不願在這裡白白受氣,乾脆頭也不回地大跨步向自己屋子邁去。
曦微回了句:“馮瀛對女孩子,還是很有紳士風度的。”後麵的話低沉得仿若囈語,如漣未能聽到:“再說,如果你不願意,誰也勉強不了你不是麼……”
“見鬼的紳士風度。”如漣小聲嘟囔。實話說,她並沒有真的存什麼怨氣,當初確實是她近乎無理取鬨地強行把曦微留下的,曦微會利用自己,她也早有察覺,有時甚至會主動配合。更何況,無論在這裡發生什麼,都不會對她造成實質性傷害,她甚至懷疑,這一點,曦微也很清楚,儘管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車輛停得很穩,如漣被人拉扯著向前走,眼罩並未取下。不知下了多少階台階,就在如漣以為馮瀛躲到了地心的時候,他們終於止了步。
遮擋雙眼的束縛除去,突如其來的強光讓如漣不得不適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雙眼。
這是一間豪華奢麗的房間,巨大的水晶吊燈逸散著璀璨光芒,牆上掛著大師手筆的油畫,腳下是厚實柔軟的玫瑰紅色地毯,真皮沙發同玻璃茶幾映襯泛出光澤,呈出厚重而雅致的視覺效果。幾隻高腳杯,盛著紅酒鮮濃得像血液。
深深倚在沙發上淡笑品酒的男人,就是如漣一直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馮瀛了。
這個男人看似妖媚,全身上上下下卻無處不充斥著迫人的壓抑感,而他唇邊那抹意義不明的淡笑也沒能掩去他骨子裡嗜血的殘忍和瘋狂,反在昏黃幽邃的氛圍中透著一股子陰冷。
紳士風度,如漣竊竊自語,真像是這個故作優雅的男人會乾的事。
不過,這個房間中最令如漣在意的是隱在牆角陰影中的另一個男人。若不是如漣的訓練使她習慣於在危險中仔細觀察每一個細節,剛剛她幾乎要將此人忽略了。這是一個屬於黑暗的人,如漣敢斷言,生於斯,長於斯,最終歸於黑暗。儘管看不真切,她卻總覺這男人的目光如蛆跗骨地粘著她,就像在欣賞自己的獵物。
她有點毛骨悚然。
馮瀛搖一搖高腳杯,懶洋洋開了口:“昕小姐麼?真是個稀罕的姓氏。鄙人馮瀛,大名應當已入過您耳了,那麼,不知昕小姐可明白自己今日的身份?”
如漣勾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毫無一絲普通女孩應有的驚慌失措——她不想演戲,也沒有必要,縱使不是為了配合曦微,她也不會因為這點場麵就亂了陣腳。
“我今天,不就是你的人質麼?”
馮瀛笑容更深,看不出對這答案滿意與否,隻是搖了搖頭,以手支頜,眼細如絲。
“不,昕小姐今天其實是餌。”
如漣心跳突的一頓,麵露驚異之色:“餌?什麼餌?我不喜歡釣魚。”
“嗬嗬,”馮瀛從軟趴趴的沙發上坐直身子,指節輕叩桌麵,抬頭牢牢盯住如漣的雙眼,慢慢地說,“是您男朋友用來釣我的餌。不知昕小姐知不知道,係在您長發上的那條美麗發帶,其實是一個微型信號收發芯片,那些警察們就是要靠它來得知你的行蹤,並找到我的藏身之處。”
如漣的笑容開始僵硬:“竟是這樣?我完全不知情呢。”
該死,居然被發現了,是有人出賣曦微?
馮瀛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又似不經意地摸出一把手槍按在茶幾上:“那麼,為了我們共同的生命安全著想,可否請昕小姐將那條發帶交予我的手下呢?”
空氣一寸一寸地緊繃起來,逼壓得人呼吸不暢。馮瀛送給如漣的第一個見麵禮,就是如此強勢的威脅。
“好啊。”如漣卻陡然完全放鬆下來,在腦後隨意一扯,滿頭秀發便披落了雙肩,平添幾分迷人和誘惑。她將發帶輕飄飄地扔給了走上前來的馮瀛手下,又徑直邁向沙發,挑了個距離馮瀛不遠不近的地方,慵懶地坐下。
馮瀛滿意地一低頭,淺啜紅酒,似直接將如漣當成了空氣,如漣乾脆閉上眼睛,手指一下一下地把玩著腕上的手鏈。她不確定,失去了發帶上的信號芯片,會對曦微造成怎樣的影響,馮瀛會不會以此來誤導曦微?曦微又會怎麼做?她暗暗決定,若曦微認為她沒有了利用價值就拋在一邊不再管,她出去一定要跟他好好算賬。
“啪。”馮瀛高腳杯放回茶幾的一聲輕響,預示著整場戲的開幕。
“昕小姐,有客而來,你不去迎接一下嗎?”如漣才發現耳中塞著耳塞,大概是和手下的聯絡裝備。
原來馮瀛一直在等人嗎?如漣突然感覺心跳增速,緊張感攫住全身上下,如同參加階段考試之前的那種不安。
門被打開,馮瀛兩個手下拖著個昏迷不醒的人,隨意丟在地毯上,又即刻關門離開,整齊默契,安靜迅速得像演練了無數遍。
那人雙手反縛,身上隱隱滲著血跡,倒在地上的身子孱弱蒼白,無聲無息。
曦微。
如漣真沒想到,這個人就這麼自己闖來了。縱然她被困多少次都沒關係,但他不一樣,任意一場對決都可能是生死相搏。可如今,他就這麼乍然倒在她眼前,以這種令她失卻所有語言,連將他狠揍一頓都忍不下心的姿態,來到她麵前。
他明明不必來的。
如漣的心被狠狠一紮,腦海中又浮現起那日漣漪湖畔殷殷的血紅,曦微的影像重疊在一起,幻化成仿佛幻像中的一個淺淺勾勒的悲傷背影,漸行漸遠,輪廓疏淡,溫柔又寂寞,消失在她再也觸不到的地方……
大概我們再也不會相見,所以,既然你這麼悲傷,就把我忘記吧。
就在這個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