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渚最近經常做同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的他是一個小孩,視角很低,身處一條望不到儘頭的長廊裡。那條筆直長廊的牆壁與地板閃著白光,光沿著長廊的方向往前,最終在視野儘頭彙聚成一個細小的點。
於渚就在這條長廊裡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
不一會兒長廊裡會突然出現一個高大男人的虛影,男人明明就在於渚前方,但於渚無論怎麼跑都追不上他。
而每當於渚伸手,就快要觸到男人時,夢境就會轟然坍塌。一睜眼,於渚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宿舍的床上,呼吸急促,仿佛剛剛經曆一場生死逃亡。
*
北市初秋的夜晚,某棟大學學生宿舍內,飽受期末作業摧殘的於渚正合上麵前的筆記本電腦。
“於渚你不舒服嗎?這麼早就睡?”對床室友周柯坐在椅子上,朝正在往床上爬的於渚發問。
周柯是於渚大學入學時就認識的朋友。第一次在寢室碰到周柯時,見他因為內向獨來獨往,於渚便一把拉住他說自己缺人陪著吃飯。
後來於渚嘗試過讓周柯外向些,可他的眼力實在不高,居然強拉著文文弱弱的周柯上籃球場打球,臉皮薄的周柯肯定不願意,所以這件事後於渚便痛失飯友整整三天。但即便於渚間歇性迫害周柯,經曆幾次換寢室,周柯仍然奇跡般地睡在於渚對床,也算是一種緣分。
“唉,彆說了,連續好幾天做奇怪的夢,睡眠質量大大下降,這個覺我是非補不可。”於渚說著便開始拉緊床簾。
“雖然我知道你的結課報告肯定沒寫完,但身體要緊,你快睡吧。”周柯以一種長輩式的語重心長的口吻說,然後轉過身,繼續寫兩天後就要上交的報告。
於渚用毯子蓋住頭,沒接周柯的話,好像這樣就可以逃避他那一字未動的三千字作業。
快點讓我到一個沒有期末作業的世界吧!
於渚心裡這樣想著,緩緩閉上眼睛。
或許是因為這幾天真的太累了,於渚剛閉眼不久便沉沉地睡去。
但不幸的是,那個夢又鑽入了於渚的腦袋裡。
這一次的夢有些不一樣,於渚覺得自己的視線增高不少,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儼然已是成年人的大小。
於渚在這條長廊裡走著。
夢裡那道熟悉的身影又出現在眼前,於渚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追,但雙腿就已經不受控製地邁開,呼嘯的風從耳邊刮過,指尖就快要碰到那個男人時,夢境卻沒有如往常般結束,另一個更加觸目驚心的場麵出現在眼前——
一把通體漆黑的匕首從前方飛來,直直刺中眼前男人的腹部,刹那間,暗紅色的裂紋從刀口刺入之處開始蔓延,於渚眼前的虛影瞬間碎為粉渣,如火星一般消散。
白色長廊開始猛烈地震動,於渚失去平衡,伸手扶住牆壁。
下一秒,一切都開始破碎,猶如結冰的湖麵被狠狠鑿開。於渚雙腳踩空,跌入長廊外的黑暗中,強烈的墜落感襲來——眼皮頓感沉重,於渚閉上了眼。
*
“咦?這個人怎麼了?”
誰在說話?
於渚覺得耳邊有上千隻蚊子在嗡嗡作響,而且像是有人正在自己腦內敲鑼打鼓,比在寢室撿完東西後抬頭撞到桌角疼一萬倍。
強行睜開雙眼,刺目的日光讓於渚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過了好一會,視線中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才逐漸明晰起來。
那是一個正好奇地打量著他的小男孩,隻不過……那小屁孩一側鼻孔裡的鼻涕正搖搖欲墜。
於渚被眼前一張人臉嚇得一激靈,猛地從地上坐起來。
“哇啊啊——”那個冒著鼻涕泡的小男孩也被於渚嚇了一跳,哭喊著從他身邊跑開,逃出圍在於渚身邊的一圈人牆。
四周圍觀的人群見躺在地上的人醒來,也都一哄而散,各自繼續沿著街道走開。
於渚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人行道上。
筆直的街道彰顯出了建築者們精湛的修建水平,寬闊道路兩旁的所有大樓高度完全一致,就連栽在車道邊的植物也全都直挺且高度標齊。
做城市規劃的人怕不是重度強迫症,於渚心想。
但下一秒他否認了這想法,因為眼前原本灰蒙蒙的一切開始泛起各式各樣的顏色,沒過多久所有建築與路麵全都被各種色彩覆蓋,有些是方方正正的色塊拚接,有些是胡亂潑灑的斑塊,明暗不一。
……這人可能是一個不太正常的強迫症。
但現在比這更重要的事情是:這裡到底是哪?
於渚記得自己明明在寢室的床上睡覺,做了個噩夢,結果一醒來,自己卻躺在這個詭異城市的街邊。
看著四周匆匆經過的陌生麵孔,疑惑和不安同時湧上心頭。
“這裡是夢街1C3號呀小夥子。”於渚隨便攔下的一個老奶奶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