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菲莉爾與有翼族首領的對話^^……(2 / 2)

他看見他時,他正趴在懸崖邊,膝蓋抵著一塊石頭,雙手用力拉著懸崖下的什麼東西。從他的樣子看來,那東西應該很重。他那麼努力拉著,企圖把它拉上懸崖,以至於根本沒有顧及作為敵人的他在慢慢接近。他在走到他身邊時才發現他拉的竟是一個女人,而且顯然那女人已經死了——她閉著眼睛,身後的黑色羽翼低垂著,那小孩對他的到來隻是回過頭去怒目相視一下,然後又在努力做自己的事。他沒有表現出對他絲毫的恐懼。他隻是很擔心他膝蓋處的石頭,因為它已經有點活動了。

“……我的孩子們,倘若你們對那些黑暗肮臟的種族有半分憐憫之心,你們將會被斬斷雙翼,永遠流落在人間受苦而無法返回天堂……你們要時刻牢記,它們是來自最底層世界的罪!”

他此刻卻對天神的指令震怒了。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麵對這個正在努力的孩子。他甚至連正視他那鄙夷而憤怒的眼神都不敢。他看著那幅畫麵,忽然覺得自己的內心充斥著一種強烈的脹痛,那種可怕的痛苦簡直就像這數百年來天神一直反反複複向他們描述的“罪的懲罰”一樣。對,這是罪!在他看見這個孩子的瞬間,他就已經觸犯了天神製定的律法。然而那內心的疼痛,卻讓他感到自己僅僅是無動於衷地看著這一切發生,都比那最嚴酷的律法更像是罪的懲罰!

他膝下的那塊石頭終於崩落了,那孩子在掉下懸崖的一瞬間仍然死死拉著那個女人的手,他的眼神義無反顧。

他屈服了,在律法麵前,他屈服給了自己的內心。那一瞬間,他拋開腦中所有的思緒,張開潔白的羽翼向那個孩子掉落的方向俯衝過去……

……

這些事對現在的他而言,就像過了好幾百年。現在卻又在他已經被毒藥腐蝕的意識中蘇醒過來。他不自覺問了一句:“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那位婦人臉上的憂傷似乎消失了不少,她的語氣中甚至可以聽得出一點點激動:

“他現在很好……原本他是想自殺的,因為他母親為了保護他而死,當然他也不願意被自己的敵人救。不過我總算還是把他勸住了……”

“哦……”他自言自語了一下。然後就不再說什麼了。

“我知道你們違反指令會受到懲罰,但你還是救了他……我,真的很感謝你……”

“想感謝我,就把我殺了吧!”他朝她狠狠仍出這麼一句。

婦人臉上的欣慰在聽到他這句話後凝固了,她的聲音變得暗啞而猶豫“……即使你不能再回到天上,你仍有人類世界可以去。而我們隻能等待著封印與流放……”

他現在才知道,那場戰爭是“天神”們勝利了。他們會將那些“罪孽深重”又強大到足以威脅他們“絕對統治”的種族封印後流放,原來這個長著黑色羽翼的一族也在其中。

婦人的眼中閃著微光,她不自覺地抬起右手,卻沒能阻止滾落的淚珠。她忍住變得有些哽咽的聲音,繼續對他說:“當然,我想給你自由也並不是為了要祈求他們的寬恕……我現在無論做什麼,也無法挽回一切了……”她輕輕拿起膝上那塊白布。喃喃地自言自語著……

他這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麼手帕,那是一件嬰兒的小衣服。

“可憐的孩子,我現在都不知道你是死是活,你現在還在彼岸嗎?或者已經去了人間?……我多麼希望你現在是在人間,被一戶好心的人家收養啊。那樣你就能像人類一樣幸福的度過一生,不用為任何事負責……不,你根本不會知道那些可怕的事,根本不會知道你有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婦人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她趕緊低頭拂了一下眼淚,一邊對他說:“你也去人間吧,我的族人們非常恨你們,他們早就想對你下毒手……你要知道,他們情緒化起來是不會向我請示的。你走吧!”

婦人站起來,走到門口喊了一個貼身女侍帶他走。

他就這樣離開了彼岸世界,這個由恐怖,血淚,奇跡構建起來的土地……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婦人憂鬱的神情——那樣的她已經完全沒有了馳騁在戰場上那種統領萬人的王者模樣。在他眼中,現在的她隻是一個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而必須忍受永遠與其分離的痛苦的母親。那種超越了所謂的尊嚴與榮譽,震撼著他內心最深處的真實的情感,讓他決定就此活在人間,帶著被斬斷羽翼的傷痛與神的詛咒活在人間。他知道自己已經從天使的迷夢中醒了過來,而且永遠都不會在做那樣的夢。

因為他已經是個人了,永永遠遠都是個人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