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情一定非常滑稽。桑瑕公主大笑起來,就像看到伶人有趣的表演,笑得前仰後合。她笑夠了,對我說:“將軍莫怪,我是真的想嫁您——魏棄之當初那副悲憤的表情,本宮很想再欣賞一遍。讓我來再一次叫他失去您吧,將軍意下如何?”
她在編故事,蒙我。我對自己說。
她為什麼要編這種故事?我問自己。
哪個部分是真的?魏棄之在禦前……戾太子在陣前……魏棄之在我麵前說他是太驚喜了……
我還沒想通,就聽見身後一聲大罵:“小【】子你犯什麼瘋病呢?!”
是桃林公主,她大踏步走過來,旁邊那位和她形影不離的女下屬為難地看了她一眼,好像也覺得她這話罵得太失公主的體統了。桑瑕公主的奴婢們跪下來,但公主還懶洋洋地坐著,對她姐說:
“你這老婆娘來得還真快。”
然後……我就被桃林公主的女屬下扶起來,請出去了。出去的時候聽見兩位公主對罵的聲音,那叫一個血雨腥風,臟字橫飛……出了宮殿大門,這個桃林公主最倚重的女下屬,姓鄭的一位女官告訴我:“大將軍在您的住處等您多時了……將軍快回去和大將軍敘敘舊吧。”
*
“三十一……三十二……”
我踏過門檻。魏棄之抬頭,看了我一眼,對我微笑。好像是特意向我展示一樣,手裡的東西繼續抽下去。
肯定是比之前更用力,令劉十九倒吸一口氣,頓了一頓,才繼續報道:“三十三……”
我看清了,那是一支筆。
來的路上我想著我要做什麼,說什麼,我都忘了。我盯著那支再度抬起的筆管,盯著跪地的劉十九高高舉起的手心。我說:“住手。”
他仍舊微笑著。他把笑變成了一種讓人害怕的表情。
啪。
“三十四……”
自然,我也不過是害怕他的那群人中的一員。但我太憤怒了,我憤怒到感覺不到我的害怕。
我大步走過去。在他打第三十五下時,我伸手抓住那支筆,一用力,它在我手裡斷成兩截。
“這是檀木,”他說,“禦賜的。”
“這是我的奴婢,”我說,“你不能罰。”
“哦,是嗎?”他說,“我剛才聽她講,她和你說,她不是你的奴婢,不聽你的命令,而你竟也沒為這話罰她。”
我沒想到她居然對魏棄之忠心到這種地步,這些話也要如實告訴他。我驚駭地看了她一眼,隻能看到她低地垂下去的腦袋,紅腫的手掌。
“阿信心軟,不懂禦下,我來幫你——”他轉對劉十九說,“剩下十五下,你明日要記得自己向劉將軍領。”
“奴婢知道。”
我怒道:“知道個屁!你對他這樣逢迎,諂媚他,什麼都不瞞,有什麼好果子給你吃嗎?”
她一動不動,甚至都不抬頭看我一眼。
魏棄之發出一聲輕嘲,對劉十九說:“下去吧。”
她便站起來,轉身走了。
魏棄之說:“他們知道,我不容忍一點異心。阿信,養你一個白眼狼,我就夠了。”
我說:“我這樣的白眼狼,卻真的為你冒死過!”
“是啊,阿信,我們的交情不一般,”他陰冷地笑了一聲,“你知道我待你格外好,不然你也不敢放跑葛媛,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小小的背叛。後來你又覺得我會不計前嫌地接納你。你因為受不了流浪的苦,竟然直接回來找我。你又逃了。好,你逃了。我真的打算放過你,結果——你投了靈泉宮。你回報給我一個不容原諒的背叛,結果現在你卻惱我,恨我,因為你居然覺得——我應該放過你?”
他慢慢站起來,離我離得很近,注視我的眼睛。
“阿信,你希望我對你念舊情,可要是說我對你有意,你卻又厭惡。可是你憑什麼投靈泉宮?段氏姐弟護你,還不是因為你讓他們覺得,我對你有意。你受了這份情的好處,你又不認賬。白眼狼,你就是一個白眼狼。”
我張口結舌,無法否認他的話——如果不是因為皇帝看出他對我有意,覺得有機可乘,我現在已經是一堆腐土了。
我確實受著這份情的好處。
“阿信,我對你不好嗎?你看不慣我做的事,我就不叫你參與進來;我給你軍功,給你封號,給你地位,讓彆人不敢小瞧你,輕侮你。我一直在保護你,一直在寵愛你。就連現在你還在這裡喘氣,也不過是因為我始終沒法對你痛下殺手。你捫心自問——我對你還不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