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時,他已經坐在擺好的席上等我了。真就隻有兩個席位,一起擺在主位上,帝後都不會那樣不分主次。真是瞎搞。
宴會本來是好多人一起高興吃喝的,但是他搞的這個嘛,人是不多的,本就不多的人一個個也顯不出高興。我走過去,坐下。實在不是我故意擺臉色,我早就做不出高興的模樣了,也沒有力氣裝,反正我知道他不在意。而他,不知道是等我太久不耐煩,還是我和他皇後說了一會話這事已經報給他,又惹小肚雞腸的他不痛快了,總之他也沒有了平日那副自娛自樂玩得挺高興的笑臉。王太禦真是又能裝又能忍,跟這樣很正常似的,麵不改色吩咐開宴。樂師們奏樂,一隊舞女趨步上來,盈盈一拜,開始跳舞。
我看著,想起在胡地,一個女人在寒夜裡跳舞。殿內縱燒著炭火,也是寒冬臘月的時節,冷,我們都沒脫棉服。她們一群姑娘薄裙水袖地跳舞。而我身邊的這位安排她們來跳舞的人根本看都不看,隻一杯一杯地喝酒,低頭吃菜。
我以前也沒有看不慣過這種事。可是現在不知道怎麼,看著她們從容的笑臉,就覺得刺眼。這種苦她們都習慣了,都接受了,覺得理所應當。主人家養著她們,不殺她們,就是為了沒事閒的叫她們過來吃這種苦頭,分明並不需要歌舞。可她們笑得那麼高興,那麼榮耀。是啊,能在天子心血來潮開的私宴上獻舞,為這個至高無上的人增添一些滿意和舒心,多大的榮幸。在場的人都是這樣,舞女、樂師、宮人,為了他莫名其妙的念頭忙活一下午,並不討厭他,而是覺得榮幸。
我好討厭他們。因為我不是他們。我做不成他們。因為他們全都非常怡然,隻有我笑不出來。
“不喜歡?”他突然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轉過頭來盯著我。
“不喜歡。”我說。
“你原來可喜歡了。”他喝了一口酒後說,“你總是……盯著那種,臉很圓的……”他笑了一聲,“所以我就把你喜歡的那種類型,都趕走了。”
這我並沒有沒注意到。我也沒留心過我以前盯什麼樣的舞女。他總是斤斤計較那些我自己都不記得的事。
“她們很冷,”我說,“既然你不想看,我也不想看,就讓她們下去吧。”
他冷哼一聲,大約是不屑,但沒說什麼。他看了一眼王太禦,王太禦於是就停了歌舞。她們下去了。過了一會,老人家又上來,帶了幾個穿得暖和的。她們一身戎裝似的紅襖,手提一柄劍,對我們一拜。樂師換了一種激昂的音樂。劍舞。
但這個就是我真的不喜歡的節目了。和真正的劍法比起來,這些舞蹈未免太柔媚,矯作氣勢了。這下換成了我一個勁喝酒吃菜,不想看。
魏棄之突然站起來,走過去。舞曲暫止。他拿過一位舞娘手裡表演用的沒開刃的劍,挽了個劍花。
他看著我。
“來嗎,阿信?”他說。
不想來,又打不過。武功也被廢了,練也沒意義。這不是操練,是讓他耍著玩呢。
但他突然抽走另一位舞女手裡的劍,扔向我。
我接住了。
我站起來,走過案幾,提起劍尖,指向他。她們都退下了。樂師又奏起戰舞的樂曲。
“我不用內功。”他說。他率先刺來。
我們在樂聲中對打,招式的節奏不覺合上了樂曲的韻律,劍刃相擊的聲音許多次竟還合上了琴音。漢朝的高皇帝在鴻門宴上,看的也是這樣的一場劍舞嗎?
他挨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