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話。
那人見他不說話,自己倒是打起保證:“你放心,你的話我都聽進去了,不會再丟你的人。”
他知道他沒聽進去,或者應該說是,並不認同,不覺得那有什麼自輕自辱的。但是——為了我。
這麼好拿捏的人。雖然飄忽,超然,可是太好拿捏了。你什麼都不記恨——那,為了我的記恨呢?你什麼都不想要——那,為了我想要的呢?
為了我的勝利,為了我的渴望,為了我的榮譽,為了——我的生機——
你竟都會情願——
這樣想著,就覺得小腹裡升騰起猛烈的欲念。可是欲念越強,思緒反而越冷靜,意識到這樣一個事實:
這個人不會情願這個。
幾年前,他與他聊到了段承宗。他把那些在中京都聽過的流言蜚語轉述給他——關於段承宗的癖好,關於段承宗的孩子。
段承宗是不是真是這樣?他不清楚。中京都的流言往往都半真半假,不能儘信,或許本來是這個人的事,卻安在了那個人身上。
他沒有對他指出。他想知道——那人怎麼看這種事。
結果在意料之中,雖然是意料之中,還是讓他非常難受,而且因為不能被那人看出來,把難受深深壓在心裡,就更難受了。
可是那時候,這種難受尚可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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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那人沒多久,他就意識到:哦,他喜歡這個人。
他小時候,人家說,他娘,胡人血統,胡人,豺狗心性,他娘是,他是他娘生的小【】,他也是。他小時候還不服,覺得人的品性和血統有什麼關係,後來長大了,經曆了些事,知道了:品性確實和血統沒什麼關係,隻是他魏棄之,確實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他喜歡這個人,但他知道這個人對他不重要。他上一個喜歡的人落難了,他首先想的是怎麼自保,後來感覺自己這番行徑,就算段仲瑜東山再起大概再也沒機會和他有什麼親近的來往了——他沒什麼感覺。現在,這麼快喜歡上彆人。
喜歡上一個人,想和這個人交頸同臥,這是人倫大欲。他當時心想:如果這次這個也死了,他也不會有什麼感覺,隻會很快再喜歡上下一個——一直存在的是他的欲念,而不是對某一個人的欲念。
現在不一樣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不一樣了。當他看著那人策馬衝向敵軍的身影,差點脫口叫住那人,不許那人去的時候,他就知道不一樣了。
……這個人不會情願與他交頸。那麼,強迫呢?他已經強迫過這個人接受了很多教條規矩,再多強迫一點——威逼利誘,軟硬兼施,若是執意不情願,就執意強要——鎖起來,關起來,像摧毀俘虜的意誌一樣,摧毀這個人的意誌,用疼痛,用孤獨,用無止境的絕望和隻有他能給出的希望。
豺狗心性。感動於這個人為他舍生忘死,受儘折磨,險些沒了性命後,最強烈的念頭竟然是——想睡到這個人。
這是我的人,本來就是我的人,一直都是我的人——為什麼不呢?
“乾嘛?”那人感覺到他把手放在他後頸上,詫異地看過來。
“葉子。”他說。
按著這裡,壓到地上,從背後【】。
“哈哈,謝啦。”那人說。
灌上點藥,綁起來,等難耐到不行的時候——看看會不會在他【】時,也對他說一聲謝。
“往左走吧,那邊有梅花樹,興許還沒謝儘。”他說。
可惜實際運作起來,遠沒有□□裡寫得那麼方便。這樣助興的藥,不是沒有,但真捱到誰上都願意的時候,對身體損傷卻是極大的。
梅花,都謝儘了,沒花可看。倒是有個相士,看相。
他沒阻止那人,因為他自己向來是不把這種人的話放在心上,也一直教那人不信卜占斷命的話。沒想到,那人聽完那番孤克六親的話後,眼見著失魂落魄起來,像起喪家犬了。他又覺得好笑,又覺得自己剛才還是該攔一下。他安慰起來,他很擅長安慰人,特彆是安慰他。他一麵信口說些引經據典,足見道理的話,一麵繼續遐思——想在這個人睡著的時候【】,想在這個人醒著的時候【】,想把這個人綁起來【】,想把這個人按進水裡【】,想——
“子稷,”他聽見那人說,“我能認識你,真好。”
真好嗎?他知道:真的不好。
在騙這個人,在哄這個人。連剛才拿自己的事做安慰,都摻雜著謊話——他並不是因為方士的話才被起名叫棄之的。
“我也不會棄你,”那人感動地繼續說,“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他首先彆過視線,又忍不住想回過頭來。狗,忠心耿耿的狗,隻要不打它,就會一隻跟著你的狗。很安心,很舒服,很喜歡。想看,想一直看,想一直看著身邊站著這樣一個對他這樣好的——人——
這想望遠勝過滿足那些壓抑的欲望。
“嗯,好啊,”他說,“我記住你這句話了,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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