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禦把一包東西拿給我,我一看:行囊,有衣服,有銀錢,連劉十九的那盒禮物都放進去了。
“沒有乾糧,”他說,“不過想來,將軍出去了,好買。”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問。
“老奴不知道,”他回答,“隻是在這裡呆久了,很多事能在真正知道前猜到。”
那你怎麼沒說過呢?
我沒有問。我不是缺心眼。我說:“謝謝您。”
我不問,他卻解釋了:“奴不是故意隱瞞將軍什麼,奴心裡也盼望著,奴猜錯了。故而沒看到確證,不敢說。”
“嗯。”
“將軍,可是在為陛下難過?”
“沒人會為他難過。”我說,“他那麼一個人,你也知道……”可是我卻覺得眼睛很澀,險些哭出來。
我說:“他活該。他這個下場,好,說明天道公正。”
公正個屁。他從不弄神弄鬼,隻儘人事,於是就讓他在戰場上敗給人事鬼神都儘的葛媛。他是憑著一顆不肯順服,不肯對人儘忠,渴望著權力的心爬到這個位置,於是就讓他被同樣表麵諂媚內心叛逆,沒有忠心隻有對攫取更大權力的渴望的人背棄。他喜歡羞辱人,踩弄人心,為了自己的目的顛倒黑白,現在人心反過來踩弄他,羞辱他,為了他們的目的顛倒是非,連天下不下雨都要怪到他頭上。他怎麼靠這不正義的天道上位,現在他就怎麼為這不正義的天道倒台。然後會有下一個,再下一個,一直會有下一個。人們怎麼忍受他,就接著怎麼忍受下一個。人情世故就是這個模樣——讓那些不對的事一直存在。
“將軍,您難過,沒有什麼的,”他說,“四娘和五娘再恨她們父皇,知道他死的時候,也哭了。”
他還沒死。還有好多屈辱要受才死呢。
我捂住眼睛,我哭了。
但是說真的,誰都可以為這個王八蛋哭,隻有我不該。
我可還沒忘,孫子說他要是輸了,先派人回來殺我。
*
承明殿裡不放兵器,在皇宮裡四處翻騰找武器也冒險。所以我晚上翻出宮牆,就回我在中京的宅邸去了。我家有好多兵器呢。
結果,我剛翻進我家圍牆,就發現自己踩到了什麼機關,附近傳來鈴聲的脆響。有人在守我。
怎麼說呢……其實出來前,還是懷著一絲絲妄想的,想著萬一沒人來追殺我,孫子其實沒完蛋,回來發現我又跑了,勃然大怒……
現在,心裡算是踏實了。
“出來吧。”我說,“爺沒兵器,出來和爺會兩招,也讓爺看看,王八蛋是叫誰來了結我啊?”
那人從我斜前方的樹上下來了,滿月的光把她的麵孔照得分明,她給我的禮物還在我背後的行囊裡呢。
王八蛋還真是死到臨頭都不願意做一回人啊。
“就你一個嗎?”我說,“還有誰,都出來讓爺瞧瞧。”
“大哥,”劉十九對我說,“你是真的缺心眼還是裝的?”
“……啊?”
“魏大人怕您太實誠,真呆那等著他回去不知道跑,派我回來盯著點。”
我一時拿不準……萬一她這麼說是叫我放鬆警惕,好來個一擊即殺呢?
“多虧您那麼‘機靈’,”她繼續說,“魏大人給您準備的一半盤纏,被我拿去買通魏時雨給您送信了。”
……我不知道我是該震驚,原來托魏霖提點我的不是桃林是她,還是該震驚……魏棄之給我準備了什麼?
“走了還先回家來,您知道這有多蠢嗎?”她接著說,“我們要是找不到人,落葉歸根,肯定第一想到的是去那人家裡蹲守。您又不是什麼戀家的人,回這兒乾什麼。”
“……你再罵!”
她重重歎了一聲。
“不過,您來了,也好,不用我再花時間去追您行蹤了——魏大人留給您東西,我現在給您。”
她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轉身了,走了幾步後,扭頭對一動不動的我說:“彆愣了大哥。”
“……他真的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