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比人好。”道長說。
“也是查禁這書的一個理由,”她說,“把狗寫得太好了,人寫得太壞了,這麼忠義的狗最後卻願意為這樣悖逆的人儘忠送死,有失道統。相比起來,暗諷前朝倒顯得無傷大雅。”
“這書賣得好嗎?”道長問。
她笑了一聲。
“有人說這是假托鄧公子之名寫的——歡情戲太少了,僅有的也是【】有悖大倫,令人作嘔。賣得不好。因此上麵也沒人懷疑是否有人要通過這本書傳播什麼,生什麼事端。沒有過於糾纏這書到底誰寫的,查禁了世麵所有冊子焚燒就結案了。想來,鄧公子應該正慶幸這書賣得不好呢吧。”
“福禍相依。”道長說。到此刻,他終於想起,他委托她要找的東西可不是這本書。
道長伸手,打開那個長匣,取出裡麵的東西——畫卷。他慢慢展開,凝望著畫麵出神。上麵畫的似乎是一個庭院,積雪的假山,漆黑的枯枝,一個女人站在寂靜的隆冬裡,望著畫外的年輕人。
他輕輕用手指虛點著畫上的臉龐。
“畫得真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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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山後繼續她的行程。她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多人要見。新的王朝建立已經五年了,人們說,這是一位順應天道的皇帝,自她一上位,四境平安,風調雨順。天公既作美,政治也清明。賦稅輕了,戰事少了,離亂的流民都找到了安居樂業的地方。人們稱頌這位皇帝,願她壽如南山,願她的統治能延綿萬代。
人們暫時還不清楚女帝正為儲位煩憂。不過,這也不是她操心的事。她早就過夠了為某個主上殫精竭慮,儘忠賣命的日子了。
她在村路上走,看著遠處的田壟,近處的村舍。她想,她的水快喝完了,也許可以找一家人討點水。現在這個年代和她小時候不一樣,人們遇上饑渴交加的過路人,會願意給他們點吃的喝的,而不是疑心他是否是趁機要洗劫家裡。
她停在一處籬笆外。這家的院落裡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人,正在削什麼東西。有兩個小孩在旁邊的一小片菜田裡摘豆葉。
她正要開口,然而突然,心中似有所感,頓住了。
那個人卻好像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起頭看向她。他臉上帶著一個木製的麵具。戰亂過後,這樣傷了麵目用麵具遮醜的人並不罕見,而且他麵具下的皮膚上確實能看見深深淺淺的疤痕。
他看起來並不算強壯,手裡拿刀的方式也有些怪異,似乎不太能控製好自己的手指活動。戰亂後這樣留下永久的後遺症的人,也還是並不罕見。
那兩個小孩這時候抬起頭,注意到了她,稍大的那個跑過來問她是誰。她說終於把視線從那個人身上收回,對小孩表達了自己討水的請求。
那小孩拿著她的水袋跑過去。房門前,這家大人攔住小孩,做了一些複雜的手勢——這樣不能說話的啞巴,在戰亂後,依然是不罕見的。
小孩出來把水袋懷給她,還額外給了她一把炒豆子。
“我阿舅讓我拿把豆子給女郎君。”小孩說,“祝女郎君路上平安!”
她接過那把豆子,看著小孩,又看向那人,不知道如何問出口。那人卻已經垂下頭,繼續削他的東西,不再看她。她遲遲站在那裡不走,小孩狐疑的盯著她。突然,她聽見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桂花,誰啊?”
劉十九轉過身來。
“大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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