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靜風止,一時間,氣氛有半晌的凝固。
也不知過了多久,諸靈沉這才猛地轉過了頭,一雙桃花眼瞪得圓溜溜,一副活見鬼了的模樣。儘管這荒蕪的瑤林洞外,不說鬼影,就是飛禽走獸的半點毛發也看不到。
隻是雖然無鬼,諸靈沉也差點被嚇個魂飛魄散,因為他實實在在看見自己心中的“鬼”了——在離他約莫四五米遠的位置,正佇立著一名長身玉立的青年。
青年身穿一襲月白色錦袍,背負長劍,麵容俊美,劍眉斜飛入鬢,目如曉月寒星,不是彆人,正是諸靈沉口中的“賤人”蕭瑾玉。
而此刻,這衣上染了不少斑斑血跡的賤人就這麼在他身後站著,用一雙平靜無波的眼靜靜地凝視著他。
諸靈沉一動未動。
他整個人連同大睜的雙目都一起僵住了,麵上的震驚一分未減,顯然還餘留在了自己被蕭瑾玉發現的不可置信裡。
事實上,他也的確未能反應過來,麵對的眼前景象,心下和麵上如出一轍的難以相信。
蕭瑾玉發現他了,他竟然被蕭瑾玉發現了!
諸靈沉腦中僅剩下了這麼兩句,而因他的不動,蕭瑾玉也未出現任何舉動。二人便這麼互相對視了良久,直到身負長劍的青年率先出聲打破了這份僵持的沉寂。
“你找我麼?”
他聲音低沉,卻帶著股揮之不去的冷意,似料峭的春寒。
諸靈沉沒有回應。
他有了動靜,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聲不吭的從矮樹後挪了出來,隨即抬頭看了蕭瑾玉一眼,又繼續把自己往旁挪了幾步,接著無言的瞄了對方一眼。
整個過程裡青年都站著不動,隻是視線跟隨在了少年身上,成功把自己挪到蕭瑾玉正前方的少年也在這時有了大動作。
他突然跑了起來,屁股著火一樣飛快從蕭瑾玉身側“咻”了過去,速度之快如同水中一閃而逝的遊魚,等蕭瑾玉反應過來回頭時,身姿輕盈的少年隻剩下一道殘影,不多時便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中。
蕭瑾玉:“……”
他仍在原地站了半晌,向著少年的離去方向看了不多時,而後轉過身,向著瑤林洞府走去。
青年影子在月下被拉得長長,很快便沒入了洞中。
而進入瑤林洞的蕭瑾玉也全然不知,在自己進入洞內後的不久,那個跑了個不見蹤影的少年會忽然從消失的地方冒出,露出陰險一笑。
想不到吧,他沒走!
饒是諸靈沉,也難以不被自己出眾的才智所驚歎。
他守在山腳下,到蕭瑾玉完全進了洞府,看不見自己後氣喘籲籲跑了上去,重新躲在了那一棵矮樹後。
蕭瑾玉一定想不到。
諸靈沉陰笑著看著洞口,偷偷探進了自己的神識。
他不僅沒走,他還能返回來出其不意的對他下手!
但這也不怪蕭瑾玉。
諸靈沉洋洋自得的同時不忘為對方一陣開脫。
畢竟不說蕭瑾玉想不到,要不是他自己突發靈光,也絕對想不到這等良策。
在已經暴露身形和計謀的情況,他沒有像常人一樣選擇放棄,再尋他法,而是就著這已經露餡的陷阱,讓被謀害人蕭瑾玉放鬆警惕,以為自己已經撤退,實則自己重新潛伏在了暗處,為的就是給全然放鬆的蕭瑾玉一個攻其不備的奇襲!
已經看著自己離去的蕭瑾玉就是想破了腦袋也不可能想到自己又返了回來!
諸靈沉隻覺得今晚此舉自己已經是勝券在握,勢在必得了!
他眯起眼,將自己神識放了出來,悄悄的潛入了蕭瑾玉洞府中。
現在,他隻需要等著蕭瑾玉喝下洞府中那杯被自己浸過骨龍草根莖的水,到時,自己用神符逼出對方身上魔氣,就能喚來一群戒律堂的守衛將其帶走了!
是了,方才潛入洞府中,諸靈沉便把根莖浸到了蕭瑾玉的茶杯中,為了能確保萬無一失,他浸了一炷香的時間有餘,要的就是蕭瑾玉能在喝下的瞬時被毒立即封住靈脈,最好不得動彈,任他宰割。
一想到片刻後即將發生的事,諸靈沉便興奮的有些按捺不住。而這邊的他沉浸在蕭瑾玉一命嗚呼的美好幻想中,那邊入了洞府的蕭瑾玉,正駐足在自己的書桌前,看著自己書桌上那一盞數年未動,蒙上了一層厚厚灰塵,此刻卻不知為何,被洗的晶瑩剔透,閃閃發亮的茶杯陷入了靜默。
好一會兒,他又往前半步,看見了杯中被填滿了的水,蕭瑾玉的沉默震耳欲聾。
思及才剛跑下山的少年,他心中有了八九不離十的猜測,隻是還來得及明白少年目的在何,一點若無若無的神識便在此刻探進了他的洞府內。
那神識如煙霧一樣縹緲細弱,有著一碰擊碎的虛無感,蕭瑾玉感受著那道以為自己隱匿很好,貼著牆麵行走,實則在他五感裡,和砸門闖入無差的神識,最終還是任由對方在自己的洞府蜷縮前行,同時放出了自己神識,去往了瑤林洞外查看景象。
在僅有的一棵矮樹後,姿容清麗的少年正借助樹乾隱匿身形,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著洞內,他眸中滿是期待和雀躍,嘴角也揚起了一個極大幅度的笑容。
或許是對方的情緒過於盛烈,哪怕隔著洞府,蕭瑾玉也感受到了那股撲麵而來的喜悅。
他實在不知說什麼好,又看了茶杯半晌,伸出了手。
諸靈沉臉上的笑容果然更大了,蕭瑾玉甚至覺察到了探入他洞內的那一股神識的波動。
他不由地垂下了眼,修若梅骨的手在茶杯邊緣摩挲了幾許,拿了起來。
茶杯由翡翠玉石而製,色澤剔透,觸及時有微冷的涼意,但蕭瑾玉的側重點顯然在這杯裡無故多出的水中,他收回了神識,注視著已經漾起漣漪的清水。
這是……
洞外,不是妖修的諸靈沉此時尾巴也已經翹到了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