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的字,還是楚子然告訴她的,隻因他在江南亦被世人封了個“維揚小淩雲”的稱號。
因此,在聽到街對麵的那聲“淩雲兄”時,她便立刻警惕起來。抬頭一瞧,果然是她的兄長!
即便早有猜測,然而在真的見到他時,薑芙的腦子還是懵了好一陣。
她本打算假裝不認識,然而方才為了向這位沈小姐展示她的妝容,她早將冪籬摘了...
“薑姑娘,這便完成了嗎?”沈小姐見她神情呆滯,出聲提醒道。
薑芙點點頭。
唐瑾來的也是巧,若是他再晚來一盞茶的功夫,她便也能順利地遁走了。
沈小姐持著小鏡,將自己的相貌左右打量了一番,覺得甚為滿意:“不愧是江南名手,我倒有些不認識自己了,下月的踏春妝,你可得幫幫我。若你家中管束得嚴,我亦可在日升時依著姑娘的時間來。”
聽到沈小姐的提議,她搖了搖頭。
算了吧,不論日升日仄,她以後可能永遠都沒有時間了。
薑芙的情緒有些低落,對沈小姐低聲道:“再說吧,家裡管的嚴,若是得空,我定趕在春遊前提前讓葵媽媽知會您。”
沈小姐點點頭,將隨身攜帶的二十兩銀遞給她後,便跟著丫鬟離開了。
唐瑾早在對街見到薑芙時便朝她走了過來,臉上神色讓人捉摸不透,但她卻能從中隱隱感受到怒火。
薑芙明白,兄長這是生氣了。
“你不是說今日身子不適,需要臥床休息嗎?為何會在此處?”
唐瑾的說話聲不大,語氣卻寒涼極了,薑芙一時不知該如何回他。
若是講實話,難保他不會向忠渝侯告狀。可他方才分明看見了她給沈小姐描妝,以及沈小姐遞給她銀錢的場景,若是此刻再撒謊,無異於火上澆油。
見她低頭不語,唐瑾更是氣不打一出來,“教你學業乃是受父命所托。你若沒有堅持學下去的想法,便親自去與父親說,莫要浪費了我的光陰,還編些亂七八糟的借口來搪塞我。”
薑芙知道,他指的是她以月事為借口向他請假的事。
唐瑾見他這副模樣,懶得與她再說,拂袖便要走。
“你知道父親將我接入府的目的嗎?”
薑芙長舒一口氣,決定向她說出真相。
雖然此時還不能完全信任他,但經過幾日的相處,她私心裡覺得他是個君子。
她想賭一把。
唐瑾聽言,果然頓住了腳步,說出的話卻讓她很意外,“知道,他想將你培育成高門淑女,送給靖王做側妃。”
他知道竟也不告訴她!
薑芙感到十分失落,語調也尖銳了起來:“說得好聽點是培育淑女,說得難聽點就是養瘦馬。”
唐瑾的神色並不意外,坦言道:“從他給我的那幾冊書來看,我便知道他要做什麼了。可我並不讚同他的想法。人若是將自己畢生所學全用於討好他人,因他人喜而喜,因他人悲而悲,那般活著才是真正的可悲。”
他正色道:“《顏氏家訓》所涵蓋的內容,並非權謀之術,實乃平和友善的相處之道。除去為人處世的方方麵麵,此書更是講述了如何修身養性、堅守本心。我替你選這本書的緣由,就是希望你在嫁入王府後,即便不得靖王喜愛,亦不會自憐自傷、自怨自艾,讓自己的情緒全然被他所牽引,將自己的喜惡全然寄托在他的三言兩語上。”
他的這番話讓薑芙心裡好受了許多,卻仍舊有些不甘道:“我很感恩兄長為我做的一切。可為何我就非要入那靖王府不可呢?”
唐瑾被她問得有些驚訝:“這不是你自願的嗎?”
他居然這麼想她!
薑芙生氣了,“蹭”一下就站了起來,“我來建安的目的便是為了逃婚,逼婚於我的人雖不比靖王,但到底也不是小戶。若我甘心做妾,為何要遠離至親,舍近求遠跑到這裡來?我在阿兄心中便是這般貪慕榮華之人嗎?!”
唐瑾對她這番說辭感到很意外: “逃婚?”
她點點頭:“維揚當地的豪強想讓我嫁與她嫡子做小妾,我自是不肯,便往侯府修了封家書,欲來此躲避。待那人為她兒子尋到了更好的姑娘,我便再找機會回維揚探望阿父他們。”
這是事實,隻是她怕給丹娘惹麻煩,便將回侯府的事說成了自己的決定。
唐瑾見她這副羞憤的模樣不似作假,咳了一聲道:“數月前,父親曾令修雲、修竹兩名護院去薑府接你,二人連續勸了你三日,我見你並未有歸府之意,便將他們召了回來。”
原來那兩個討厭鬼是被他給弄回去的。
就這點而言,她還是很感激唐瑾的。
他繼續補充道:“就在兩個月前,崔貴妃忽然放出為靖王遴選側妃的消息,而侯府隔了幾日便收到了維揚那邊的來信,言你掛念府中親人,也有在建安城擇良胥的打算,我便以為你是因著看上了靖王側妃的位子,需要一個高門閨秀的身份,才改了主意過來的。”
那封信是丹娘寫的,她並不知道具體內容是什麼。
可一切就是那麼趕巧。
崔貴妃一宣布為靖王選妃,丹娘的書信便緊跟著來了,也難怪他誤會。
便是忠渝侯,怕也是如此認為的,才會派人快馬加鞭將她接回來。
唐瑾繼續道:“你需要這個身份,而父親也正巧也有拉攏靖王的心思,他便讓我派人去接你。長貴是整個侯府武藝最高的,我便派他去了。”
“隻是我未曾想到你回來後,父親並未將你當作真正的閨秀培養,而是欲將你訓練成取悅權貴的工具。我不知你的想法,也隻能儘量用自己的方式將你往正途上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