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尖一陣陣刺疼,不肯信這個把兄長想壞的猜測,卻不得不麵對葉鶴書凶惡的表情。
想要深吸一口氣緩緩,因肋骨骨折而一直忍耐的胸悶感卻趁虛湧上,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連額上浮現細密的冷汗。
“她不修仙就同我成親。”晏予安麵沉如水,觀她神態流露出痛楚,終於忍不住插言至兄妹二人的對話中。
他抬臂將葉鶴衣護在身後,目視著葉鶴書,問道:“我們早談過,鶴衣修仙與否都該由她自己做主,你現在是怎麼回事?”
葉鶴書受他氣勢所迫,稍顯狼狽地向後退了一步。
視線打量過晏予安,他翻了一遍擁有的記憶,又重恢複了麵對的勇氣。
記憶中的晏予安從來客客氣氣,不具備任何攻擊性。
因此雖然較晏予安來說顯得身量不足,但也偏要揚起下巴,蔑看晏予安,滿麵不屑道:
“你被鶴衣撿回來,在我莊上白吃白喝多年,竟也敢同我叫囂。我告訴你,我心情好了,就準你入贅進葉家——心情不好了,你還想成親?讓你現在就滾蛋!”
他以為這話能打擊到晏予安,令他閉上嘴,可所謂白吃白喝不過是他誇大後的一麵之詞。
晏予安來到葉家莊時,葉鶴書的確曾說不過在家裡添一雙筷子,沒指望小小的少年郎替自己分擔生活的艱難。
然而晏予安並未心安理得受他的好意,而是憑醫術很早就遠近聞名,得到的診金儘數交入府中作為食宿費,由葉鶴書理財。
否則單憑莊園耕地產出,想要置辦到如今的資產怕是還需要數年。
晏予安有立身的本事,容貌性情也屬絕佳,之所以會準備入贅,是因為他的成親對象是葉鶴衣,而她不願意離開葉家莊。
他在乎的從來僅她一人,從前因她緣故視她兄長為可敬友人,現在見不得她受委屈,當即目光冷凝地要反駁葉鶴書的無稽。
葉鶴衣卻不希望自己重視的兩人發生爭吵,緩過一口氣,拉拉晏予安的袖子,輕向他搖頭示意不要銳化矛盾,捂著胸口重新走回葉鶴書的視線裡:哥哥不是想把我們趕出去吧……”
她目視著葉鶴書陰沉的表情,說:“你如果惱我今日去晚了,沒能及時阻止葉景歡傷害你,儘管責罵我就是,要怎樣罰我也都受,不必言其他莫名的話傷我的心,更不必遷怒予安。他不欠葉家任何,是我心儀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兄長是在生氣差點被人害死——這是葉鶴衣能想到唯一可解釋他現在態度的理由。
她願意付出代價換他消氣。
可她並不會退讓的太多,比如不會因此改變不修仙的主意,比如不會容忍晏予安因自己的緣故遭侮辱。
她甚至悲哀地想好了,如果葉鶴書說的不是氣話,晏予安真的要被無辜趕出葉家莊——即便她不願接受這個結果,她也會最終同他一起走。
葉鶴書看出她堅定的心意是什麼,張張口,又懊惱地重新閉上。
仿佛是真的動過念頭要趕走晏予安,聽她言語中把她同晏予安關聯在一起要同進同退,才把話吞回去。
他不可能趕葉鶴衣離開。
他打的算盤是等葉鶴衣修成真仙,讓他受惠,怎麼可能有自斷前路的道理。
被葉鶴衣說要走刺激得稍微冷靜下來,他就發現自己因為一時衝動上頭,和她鬨得太僵。
對她怒氣衝衝的斥罵,可能還不如一開始溫和與她聊的那幾句話有效。
“好了,我剛剛就是經死亡陰影,鬱結在心。”
片刻間評估完得失,他收斂凶態,歎息一聲,依著葉鶴衣遞來的理由借坡下驢說:“氣話說完就完了,怎麼可能付諸於行動呢。鶴衣可不能因我幾句氣話就記我的仇啊。”
葉鶴衣慣是好哄的性子。
可因他先前的話不僅戳了自己心窩,還連帶侮辱了晏予安,一時也做不到向他露出笑臉。
她悶悶點了頭,還是歸咎到自己身上,說:“我知道,終歸是我去晚了的錯,哥哥不必多言了,好好休息吧,我和予安不繼續打擾你了。”
不等葉鶴書再出聲挽留她,她牽起晏予安的手,幾乎出逃般地離開了兄長的住處。
“我哥哥是真的同我說氣話,對嗎?”
葉鶴衣悶頭走了許久,在道路中忽然駐足停住,仰首看向晏予安。
她想要獲得他的肯定,來安定自己仍然糾結的心。
雖然這是她給葉鶴書的理由,但她其實並不能完全相信。
晏予安也覺得不像。
依葉鶴書沉穩端方的性格,說話從來與人留三分餘地,即便說起那位居心險惡的葉家叔祖氣惱至極,也不過言他魂飛魄散是因果報應。
如果意見相左,葉鶴書或許會很嚴肅地與葉鶴衣談話,卻不可能把他向來疼愛的妹妹辱罵成廢物。
然而要晏予安說出他性情大變的其他可能,又覺得都不太能說得通。
他難以給葉鶴衣答案,隻好將憋不住委屈、睫羽漸濕的小姑娘擁在懷裡,輕拍她的背,道:“或許真是受到死亡的刺激,頭腦出了問題吧。可惜頭腦的毛病沒有特效藥,且等幾日我觀察看看。”
葉鶴衣埋首在他懷裡,心情漸漸得以恢複,悶聲說“沒有特效藥也沒關係,哥哥若是病了,無論多久我都會照顧他,無非是聽他說些難聽的話。我從前總為他惹麻煩,他都能耐心將我撫育,現在該輪到我照顧他了。”
晏予安欣慰於她總是能很快重新打起精神,卻並不準備由著她在日後一味受葉鶴書的貶低,準備尋機會好好和葉鶴書談談。
——為了免除葉鶴衣的煩惱,他的確在不久約了葉鶴書出府相談。
葉鶴書同意了,約定好談話地點,二人一同離開葉府。
然而歸來的時候,卻隻剩下葉鶴書一人。
“他摔下了山崖。”葉鶴書痛心扼腕,向表情空茫的葉鶴衣說:“鶴衣,你知道的,咱們蕙縣山崖高難見底,他從山崖摔下去,不可能保住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