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一出,周圍人的眼神立刻變得古怪,都帶著不明的意味看向袁五郎和蘭娘子。
“你胡說!”蘭娘子被他汙蔑,忍不住尖聲反駁著。
她如同被逼至絕境的幼貓,神態十足的淒涼可憐:“我隻是提著一壺豆漿,好心問莊主要不要飲一杯。是他騙了我去,要欺負我!我掙紮了,反抗了,才引來人發現阻止,你們信我啊!”
“我知道,我知道,蘭娘莫怕,我在呢,我知你品性,我會護著你,不要怕。”袁五郎將她擁在懷中,撫著她的背,一遍遍柔聲安慰她。
她卻仍如驚弓之鳥般瞪大雙眼,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阻止葉鶴書惡行的那名佃戶聽得不忍,附和道:“她說的是實情,我是聽到蘭娘子的呼救聲才去那邊看的,過去就見到莊主將蘭娘子壓在田裡扯她的衣服。外褂都被撕破扔在旁邊了,蘭娘子仍死死抓著裡衣不肯放開。莊主看到我,還警告我滾開,不準多管閒事。”
他被警告後有過猶豫,念及自己租用葉鶴書的土地耕種,不能得罪莊主,理智地退開了幾步。
可未走遠,又想起蘭娘子總拿來給他們分享的醃菜、豆漿,還是轉身衝上前將葉鶴書拽開,高聲喚來了袁五郎。
“嗬。”葉鶴書冷笑一聲,仍沒有認錯,蔑視著蘭娘子,詭辯道:“你也說是你主動來問我的,你又是嬌笑又是扭腰,當我看不出心思嗎?”
“那不是勾引……”葉鶴衣嘴唇翕動著否定他的說辭。
蘭娘子身上的痕跡配合上佃戶的說辭,她已能辨出哪一種說法才是真相。
然而要站在兄長的對立麵,她的聲音艱難得仿佛是從胸腔中擠出來的,每說出一個字都有如鼓錘重擊回自己的心臟:“是你悟錯意思,哥哥,為什麼她掙紮反抗的時候不肯放開她,還要打她?”
“葉鶴衣!”葉鶴書未料她竟然會反駁自己的話,顯得頗氣急敗壞,也終於露出些慌亂來。
他表現得有恃無恐,是因他莊主的身份,也因為他是葉鶴衣的兄長。
憑莊主身份,總會有不明實情的佃戶為了博他的好,幫忙把憤怒的袁五郎及他的好友們給攔住。
再趁機吩咐下人去莊上求援,喚來人手保護自己。
既然能尋得葉鶴衣來,他就更不剩下半點怕的——她習得的劍術連深淵惡獸都能戰勝,難道還對付不了這些隻熟耕種的烏合之眾嗎?
然而來到的葉鶴衣並不如他所願,揮劍向包圍他的一眾人。
“我的拭雪劍不是用來袒護惡行的。”葉鶴衣沉痛地凝視著他,幾乎是在懇求他認錯:“哥哥,是你教我明善惡、辨是非。今日的事是你錯了,你得認。”
他不肯認錯,便還是會有人在心裡惡意揣度蘭娘子到底有沒有勾引他。
葉鶴衣不能眼睜睜看著無辜的蘭娘子再因兄長的過錯,遭受更多傷害。
“你……好啊,葉鶴衣,你氣死我吧!”葉鶴書絲毫不被她打動。
對視上袁五郎眼中的惱恨,他到底懼怕,既不肯認錯,又不願挨打,乾脆捂著胸口,倒向土質偏柔軟的地方——反正他身體弱乃是葉鶴衣所知,重視親情的她不可能棄昏迷的兄長於不顧。
葉鶴衣果然在他倒下之前,就將他扶住了:“哥哥?”
她喚了他幾聲,不見他醒來,以為他是真被自己氣昏過去。
看著兄長較少年時在主家滄桑不少的麵容,念起他為撫育自己付出的心血,她無奈地咬咬下唇,將他扶至一邊坐下,自行走到袁五郎和蘭娘子跟前。
屈膝跪地,叩首以拜。
“我替我哥哥認錯,對不起。他本不是這樣的人,隻因前段時間遭意外,頭腦出現問題,性情大改,或許分辨不出對錯了。連累蘭娘子受害,都是我與哥哥的過錯,我會予你們補償,等哥哥醒來,我會再請他來道歉,真的對不起。”
她極少會有這等低姿態,連廟宇中的佛像都懶於拜,現在在眾人麵前,額頭觸到濕潤微涼的泥土上,心尖冷得厲害。
“葉姑娘,你起來吧。”蘭娘子的聲音猶夾哽咽哭腔,卻仍是體貼道:“不是你的錯,你肯為我說話,我要謝謝你的。”
袁五郎也在她方一拜時就托住她的手臂,借力予她起身。
不過他不願意就這麼放過欺負他妻子,還要汙蔑她名聲的葉鶴書,冷聲道:“葉姑娘,我不要你的補償,他不肯道歉便也罷了,不必勉強他。我和蘭娘不令你為難,但我會自行去取一個公道。你帶他走吧。”
葉鶴衣沒理解他自取公道是什麼意思,也沒有臉麵再追問。
向周遭佃戶與幫工們明言了錯在葉鶴書而不是蘭娘子之後,扶起兄長回去葉家莊。
莊上原本的醫師晏予安不在了,她將他送回臥房,叮囑管家代為照看,便又出門一趟,去將鎮上因年老而腿腳不便的醫師背來替他診看。
方回到莊上,還沒踏入葉鶴書的院落,就聽到他中氣十足地呼喚管家給他拿酒拿肉。
管家出門來,碰到她,勸她說:“莊主能吃下酒肉,應當沒什麼事,至多是惱得背氣才昏倒。姑娘還是先彆進去了,剛才莊主對你好一陣罵,你現在見他,得不到好臉色,有事且等到明日,睡過一覺後再說吧。”
葉鶴衣唇線抿起,沉默片刻後,說:“好,你幫我傳一下話吧,請他做些準備,若他身體無礙,明日我們得去袁五郎家,登門向蘭娘子道歉。”
管家從跟隨葉鶴書的下人口中獲知了他乾的混賬事,不禁歎息一聲:“莊主同從前簡直判若兩人,竟會欺負旁人的妻子……唉,他到底已二十二,旁人這時都娶妻生子了,或許該請媒人來說和一位女主人。”
葉鶴衣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如今性情惡劣的兄長未必會待妻子好。
可管家卻以經驗之談言成婚後人都會收心,說不定葉鶴書能恢複從前的穩重。
由於存在兄長能康複的希冀,葉鶴衣沒再反對。
她重將老醫師背著回了鎮上,雖沒有勞他看診,但也留下一筆錢謝他同意隨自己去一趟。
至夜色降下,她仍然因兄長白日做出的荒唐事而輾轉反側,措辭著明日登門時應當如何彌補蘭娘子。
忽然,她心臟一陣絞痛,靈魂仿佛被人揪住,重重地捶擊一拳,在目眩感和耳鳴聲中接收到來自魂血玉佩的心念:“葉鶴衣!我被人逮住了,快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