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沒必要一直呆在凡界蹉跎時光,更好更理智的辦法是找獨龍,他心裡也清楚,但他就是不想去找獨龍。
他害怕,他害怕獨龍那種冷冰冰的責罵,他也害怕魔族長老們的一大堆說教——幼稚、衝動、分不清輕重、讓子民失望的一代魔尊。
他小時候曾問過獨龍,他為什麼會是魔尊?他真的是做魔尊的料嗎?
他也曾對獨龍說:“更適合做魔尊之位的人是你。”
但獨龍狠狠斥責了蕭羽一番,“沒有為什麼,你就是魔尊,如果有人不服那就殺了那個人。”獨龍握著酒杯的手有些用力,那魔玉石琉璃樽都被他握出了裂痕。
他看向年幼的蕭羽,淡漠的雙眸多了份淩厲,“你隻有變強才能讓那些質疑消失。記住,你是王,是魔界的王,以後的三界之主。”
於是,他修煉愈加勤奮的同時也給自己戴上了冷漠無情的麵具。
位於萬魔至上的王怎麼能是個天真幼稚、喜怒全在臉上的少年呢?
不知什麼時候,放肆、本座、殺這些詞成了口頭禪,而陰冷、威壓成了他外在的表現。
然而,麵具之下遮擋不住少年熾熱的心,他一直都想一雪魔界之恥,報殺父之仇,在練成魔刀七階後便選擇單槍匹馬闖敵營,他孤身去天星門挑戰木清真人。
愚蠢又可笑。
勝了他會是魔界最年輕有為的君主,可若敗了他隻會是個笑話。
很明顯,他現在成了三界最大的笑話,也成了魔界的恥辱——挑戰木清真人結果連她的徒弟都沒打過。
嗬,真是可笑啊。
蕭羽自己心裡也很清楚,但他內心一直都在逃避。在林遠舟身邊的日子像是被偷來的,他可以不必做那個外強中乾的魔尊,他可以放下“本座”而成為“我”。
陽光在一點一點消退,他額頭上全是汗,夢境與現實間他在不斷掙紮。
忽然間,一聲清脆的鈴鐺一響,眼前浮現出一個紮著兩個丸子的小女孩兒,小女孩兒跟他說,她的母親被人類道士抓去了,被活活拿來煉製香油。
弱小精怪的生命隻是被拿去做成香油供那些朱門繡戶熏香。
多可笑啊,多低賤啊,一條條鮮活生命最終隻配用來熏香。
女孩兒沒哭,隻是笑著跟蕭羽說,“你回了魔界能跟魔界那邊說說我們弱小精怪的處境嗎?”
睫毛微微翕動,蕭羽慢慢睜開雙眼,他醒了。
枕頭那邊已經都被汗浸潤濕了,他發現了林遠舟的信也給林遠舟留了一封離彆信,後會無期。
這裡一切都是南柯一夢罷了,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小屋。
再見了,本座要擔起本座該做的事情了。
他要去找那個奪走他功力的妖道,收回自己的法力並且殺光那些捕捉弱小精怪的人類道士再回到魔界,打開魔界之門庇護那些流浪在外不得歸家的子民們。
至於其他那些糗事,任那些人笑去吧。
往日事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1)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所以他又背著該有的責任上路了。
太陽落山了,可少年的心裡的太陽冉冉升起。
*
顧府這裡,燈火昏暗。
老管家帶著林遠舟到了顧老爺床前,顧老爺從床上由丫鬟扶著半坐起來,頭發散亂著,裡衣有些褶亂,看上去精神不大好的樣子。他衝著老管家使了個眼色,老管家便帶著其他幾個仆人退下了。
“來了啊。”雙鬢皆白的老頭兒氣息有些懸浮,顯然是大病初愈身體尚未恢複完全。
林遠舟略微點了下頭當是行禮了,然後打開藥箱,這氣氛令他感到壓迫,之前給這老爺看病他基本都處於昏在床上的樣子,現在他坐起來了,半闔著眼像是在揣摩什麼不好的事,林遠舟當然知道這老爺不是什麼好人,但他不能想太多,他需要趕緊進入工作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