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恏轉頭看他,許是沒想到梁肅會真的開口,剛吃飯的時候還以為他不想提及,所以才會轉移話題,所以帶著震驚之色看他。
“怎麼了,不是說要當我的聽眾嗎?我現在說,還願意聽嗎?”梁肅也轉過來看她,風吹起他額前的頭發,有一縷遮擋住了他的眼尾。
陳恏點點頭,說“願意。”
梁肅轉過頭,看著遠處平靜的湖麵,慵懶的靠著椅背,鎮靜地開口:“我媽剛生她的時候大出血,又是早產兒,剛出生就在保溫箱待了一個月,差點活不下來,最後保了下來。我那時候也小,兩歲什麼也不懂,但知道有個妹妹在醫院裡住著,我媽也在醫院休養了很久,等差不多情況穩定下來後,她們才一塊回了家。”
說到這兒,梁肅停頓了一下,換了個姿勢,手交叉放在腹部,繼續道:“她叫禾苗,我媽說她生來這一遭走得太不順,日後希望她能像禾苗一樣健康茁壯的生長,綠油油的,充滿生機,綻放希望,因為我媽生她也差點丟了半條命,所以要求禾苗跟她姓,所以她叫李禾苗,我們都叫她小禾苗。”
“她小時候很乖,好像是取的名起了作用,雖然剛出生身體不好,但後麵沒有再生過什麼病了,有也隻是小傷寒感冒,很健康的,就像小禾苗一樣快快樂樂長大了,性格也活潑好動,走到哪彆人都喜歡逗她,跟誰關係都好,每天古靈精怪,整天追在我後麵‘哥哥,哥哥’的叫,有時候不開心了就喊‘梁肅’,撅起小嘴,滿臉寫著‘我不開心了,你不哄我試試’。”還在回憶著,梁肅眉眼帶笑,神情柔和,嘴角弧度擴大,語氣都帶著極其寵溺的意味,他真的很愛這個妹妹。
就在陳恏以為梁肅會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他停住了,神情由剛才的柔和逐漸轉為憂鬱,揚起的嘴角逐漸抿成一條直線,眼裡帶著點冷漠,死死的盯著遠處漸起漣漪的湖麵。
“那後來呢?”陳恏輕聲地開口,打破了這沉靜的氣氛。
梁肅神情鬆動了一秒,手抵著額頭,弓腰看著地麵,帶了些許遺憾說:“後來,後來她變得不開心了,你說,以前那麼樂觀的一個人,每天開朗得跟個小傻子似的,怎麼突然有一天就不開心了呢?”
他側頭看著陳恏,眼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泛了紅,眼角有些許濕潤,刺得陳恏心裡一痛。陳恏想說點什麼,梁肅繼續開了口打斷了她。
“後來我問她,小禾苗你為什麼有時會不開心,她總是搖搖頭對我說‘哥哥,我沒事,隻是暫時的不開心,很快就好啦’。我相信了,可是到後來,她不開心的時間一天比一天多,要不是有一天,我去叫她吃飯,看見她偷偷躲在房間裡抹眼淚,都不知道她在背後我們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哭過多少次,可每次看見我,還總是一副沒頭腦樣子,還是會和以前一樣喜歡鬨騰,在我麵前絲毫沒有展現出任何不開心的時候,她在假裝,那個時候的她已經成為了一個善於以假麵示人的偽裝者,竭儘所能的把她最開心的一麵展現在我麵前。”
梁肅輕微哽咽了一下,繼續說:“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太晚了,那個時候她已經精神崩潰到極致了,就連假裝都已經做不到了。整個情緒跌到了穀底再也起不來,跟她說什麼都沒有反應,隻會呆呆地望著你,眼裡一湖死水,任何事情都掀不起風浪。”他搖頭,輕擦了一下眼角,直起身子,說:“我還記得那天,10月17日,她跑來使勁的敲我的房門,我一打開,就看見了她手腕上的血跡,還在滴落,一滴一滴掉在地上,聲音是那麼的響,像砸在了我的心上一樣,十分沉痛。她哭著對我說‘哥哥,我好像病了,撐不住了怎麼辦?’”
“後來我帶她去看醫生,診斷出來為重度抑鬱,可原因是什麼,誰也不知道,她不願意說,沒人能撬開她的嘴。可我偏不信,我去她的學校問老師,問同學,可大家都說她很好,沒有什麼異常。直到有一天我在學校外聽見了一句話,看見了一個人。”
“聽見了什麼,是誰啊?”陳恏充滿疑慮的問。
“是一個男生,寸頭。”說完,梁肅看著她,眼裡的紅還沒消。
陳恏微微一怔,“寸頭”讓她在一瞬間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就想到了周歲陳,她更加疑惑不解。
梁肅對上她的眼神,說:“你知道當時我聽見什麼了嗎?”陳恏搖搖頭。
[誒,那個李禾苗最近沒來纏著你了?]
[誰知道去哪了,不纏著我清閒自在多了]
[她可不這樣想,整天恨不得黏在你身邊]
[彆啊,真的超煩的,每天在你身邊嘰嘰喳喳的,我都快煩死了,早知道當初管那破事乾嘛]
[哈哈哈哈哈我還不知道你,看人家長得漂亮就去招惹人家]
[去你的,我那是英勇救美,好吧]
[那後來呢,你還不是去招惹她了]
[欸,你這話我不愛聽,那是有原因的]
[反正你是個渣男]
[靠,我就渣,明明白白的渣,再說了,也沒怎麼她,就是騙了一下她]
在聽到“李禾苗”三個字的時候,梁肅就已經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還是從一個男生嘴裡說出來的,接下來的對話另梁肅沒有任何猶豫的跑上去一把抓住那個寸頭男生的衣領,麵色凶狠,眼裡的疲憊儘顯,絕望之處突然又燃起了一束光,抓他的衣領有些許微顫,乾澀的嘴上下抖動,幾秒後,梁肅輕輕放開他,語氣裡帶了一點乞求,卑微但堅毅,說:“你認識李禾苗嗎?”
寸頭男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了,想破口大罵,但聽到“李禾苗”三個字,愣神了一下,腦袋不停轉著,想這個人是誰,“你誰啊?”
梁肅不答,繼續問:“李禾苗,你認識嗎?”
“你誰啊,我…”最後一個字還沒從嘴裡說出來,寸頭男生被梁肅當下的眼神看得止住了嘴。眼裡的怠倦絲毫遮擋不住他的戾氣,好似他現在把那個字說出來,下一秒就會趴在梁肅的腳下。
寸頭男生被盯著,剛才的氣勢也弱了一大半,心想著不知道是哪來的瘋子,隨便答了句“不認識”側身就走。剛才的幾個男生就在旁邊看著,想上去拉開梁肅,但又被他周身籠罩的陰鬱氣息嚇退,寸頭男生出來的時候,梁肅也沒阻攔,幾個男生趕緊上前推攘著往前走了。
梁肅的手無力的垂在身側,頭低著,背含著,強勢咄人的氣息一瞬間就消散了大半。
此刻夕陽西下,還剩一點餘韻從樹葉的縫隙間灑進來,映在牆麵上,折射著梁肅的身影。
就像斷斷續續的燭火照不亮漆黑的夜晚。
夕陽餘暉也留不住即將消逝通往黑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