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看電視的陳母漫不經心吃著水果回陳恏:“沒啥事啊,怎麼了,沒什麼事就不能叫你回來了?”
“不是,既然沒什麼事那一會兒我就先回學校了。”陳恏心裡歎了一口氣,無奈地回道。
“姐,你先彆走,一會兒他們還有事要找你。”一直不發言的陳燃突然來了一句話,但眼睛依舊盯著手機屏幕,沒有分一個眼神給陳恏。
陳恏疑惑地看陳母,陳母也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看著她說:“一會兒你爸有朋友要來,我們一家人一塊兒出去吃個飯。”
“就這樣?”陳恏繼續問。
陳母點點頭,“嗯,就這樣,那不然還怎樣。”
聽完之後,陳恏也不再執著於能從陳母嘴裡問出什麼,她隻是覺得反常,一切都很反常,今天的態度與以往的態度是兩個極端,這不是真正的她,陳恏隻想著一會就是一個簡單的飯局就行,不要有什麼額外的事發生就好。
大概半個鐘頭後,陳父接到電話,大概是那頭已經到了,於是陳恏跟著他們出門來到了小區旁邊的一家酒店,進了包廂,便看見一位中年男人坐在桌子一邊,想必這就是陳父的朋友。
進去後,兩家人開始打招呼,陳恏坐在最角落處,全部人都落座後,還有一個空的位置,陳恏看了一眼並沒有多想,直到兩家人聊天的話題突然從生意轉到了陳恏身上。
“小恏,來認識一下,這位是李叔叔,爸爸生意上的朋友,以後還需要他的很多幫助。”陳父側身對陳恏介紹著,還叫了他從來沒叫過的名字,“小恏”。
陳恏不懂,隻好硬著頭皮站起來和李叔打了個招呼:“李叔叔,您好。”
對麵李叔叔也笑著對她點頭,“小恏是吧,誒喲,長成大姑娘了,生得真好。”陳恏尷尬對他一笑,不知道該說點啥,這邊他又繼續開了口:“小恏今年大三了,對吧。”
陳恏點點頭。
“那比我兒子小兩歲。”
“那正好啊,相差不大,也沒有什麼代溝。”陳父在一旁接李叔的話,附和道。
這個時候,陳恏在一刹那就明白了為什麼今天要叫她回來,為什麼態度一反如常,為什麼要給她介紹自己生意上的夥伴,所有的不過就是為了現在,這是一場鴻門宴。怒氣在一瞬間達到了頂點,陳恏心裡憋著一股火,但顧及到還有人在,便一直忍著。
陳恏端起麵前的水杯,手微微顫抖,剛到嘴邊的時候,包廂的門開了,進來一位男生,白色襯衫,黑色褲子,乾淨利落的短發,挺拔的身形,除了他跛著的腳。
男生一進來,陳父便欣喜地開口:“這就是貴公子李振嗎?”
“對,這我兒子,李振。來,李振,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陳叔,這是他女兒陳恏,你們互相認識一下。”李叔叔笑著站起身給李振讓位置,將李振的位置挪到了陳恏身邊。陳恏沒有任何動作,隻是在李振向她問好的時候,她禮貌性地也點了個頭。
兩位父親還在彼此交流著,陳燃坐在另一邊仍低著頭玩手機打遊戲,陳母很安靜,這邊除了水杯碰撞的聲音,大家都沒有說話。陳恏有點想離開這裡,這種感覺讓她有點壓抑,稍有些喘不上氣來。
陳恏拿過一旁的包,側著對陳母小聲說:“媽,我學校那邊有事,我先回去了。”說完便要走,不料被陳母一把抓住,拽得她手腕生疼。剛還安靜的陳母這會兒有點炸毛,但又想著維護在外的溫婉形象,於是拉下陳恏的手,帶著些許咬牙切齒的語氣說道:“你給我好好待著,現在不是你鬨的時候。”
聽到這邊的動靜,李叔和陳父停止了交談,李叔問:“怎麼了,弟媳。”
“沒事沒事,你們繼續。”陳母優雅地笑著回,陳恏隻覺得這笑容刺眼。
“李振,你多跟小恏交流,她比你小兩歲,多照顧照顧她。”李叔麵容和藹,一臉福相地看著陳恏笑,但陳恏覺得這笑容裡隱藏了一份淡淡的冷意。
一頓飯的時間從沒覺得如此漫長過,中途他們的聊天內容不外乎是公司的合作。原來陳父的公司最近遭遇了困難,資金周轉不開,需要大筆投資進入才能度過難關,而李叔就是可以雪中送炭的那個人,隻不過這份善意裡多了一份條件,那就是她和李振。
結束後,陳恏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跟著他們去送李叔和李振,走出酒店大門,傳來一聲驚雷的聲音,轟隆作響,天色更加暗沉,這雨快來了。
送走李叔他們,陳恏有氣無力地說了句“我走了”,然後就轉身離開,但陳母不讓她走,大叫一聲“站住,陳恏。”
陳恏覺得疲憊極了,不想跟她多言,於是頭也沒回繼續走自己的。外人已不在,陳母回到原來的姿態,跑上去抓住陳恏,用手指點一下她的頭,惱怒地說:“你搞什麼,剛吃飯的時候你一點禮貌都沒有,人家問你話你也敷衍了事地回,讓人家怎麼看!”
“跟我有關係嗎?再說了,你有教過我什麼是禮貌嗎?”陳恏心中冷笑一聲。
“你怎麼說話的?怎麼沒有關係?以後你李叔還要跟你爸公司多合作,你不要在這時候打岔,好好跟人家李振相處,又不虧了你。”
嗬,所以自己連一個正常人都配不上,隻配和一個瘸子在一起嗎?
陳母看陳恏一言不發的樣子,瞥了她一眼繼續道:“把你養這麼大,也是時候為家裡做貢獻的時候了,這次隻要李叔投資,你爸公司就能走出困境,還能大賺一筆,所以,你可得抓緊李振這根稻草。”
陳恏還是不說話,氣急攻心,身體有點顫抖,腦子裡全都是陳母的聲音,從最開始的清晰逐漸模糊,再到清晰,刺耳,猶如驚雷一般。陳母還在說讓她和李振多聯係,沒事就去找人家維持關係,陳恏不想再聽了,甩開她的手就往前跑去,留下陳母在後麵大喊:“陳恏,你彆想逃,記住我說的話,你是陳家的人,就該做陳家的事。”
天空又響來一聲雷鳴,劃過一道耀眼的白色閃電,穿過一層層烏雲,像是裂開了一個口子。陳恏跑出一段距離後,減緩步伐往前走,周圍是行色匆匆的人,和她是兩個方向,隻有陳恏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逆行著,就像一路走來的每時每刻,就隻有她一人。
吃飯的時候陳恏沒有任何胃口,隻吃了幾口就沒動筷,倒是喝了不少涼水,這會兒胃裡空空的,又因為生氣,一陣胃絞痛傳來,陳恏“嘶”一聲,接著再放緩步子,慢悠悠地往地鐵站去。
還未到地鐵站口,剛到達友嘉的公交站,暴雨終於落了下來,一滴滴猛烈地打在地上、樹上、房簷上,劈裡啪啦作響。陳恏坐在公交站的座椅上,看著空中掉落的雨滴,潔白透明。
“5路公交車即將到達友嘉站,請上車的乘客做好準備—”
公交站的廣播響起,陳恏聞聲看去,一輛公交車在不遠處緩緩駛來,雨太大,起了一點霧氣,有點模糊。
“友嘉”,“有家”,陳恏想著,她哪裡有家,那個家隻不過是一個擺設罷了,哪裡是她的家。彼時,她終於明白了那是一種怎樣難以訴說的情緒,是她因為這段時間有梁肅的存在過得太好,以至於忘記了自己的本來麵貌,汙穢不堪。
她現在好想梁肅,她需要一份撫慰。
公交車到站,下來幾位乘客,陳恏沒有上車,車關上車門,又緩緩離開。
陳恏從包裡拿出手機,撥打梁肅的電話,涼風習習,吹得她頭發淩亂,胃也疼,隻好一手摁著胃,忍著疼痛,一手拿著手機等待接通。
“嘟—嘟—嘟—”
電話未接通,陳恏繼續打,第三次後終於接通了。
“陳恏。”梁肅的聲音通過電流傳來,在一片清脆的雨聲中能清晰地聽到他的聲音,那邊似乎又是一個很空曠的環境,能聽見一點雨滴拍打在窗麵上的聲音。
接通的那一刻,陳恏心裡的委屈猶如火山爆發,一瀉而出,她小聲哽咽一聲,輕柔軟綿地說:“梁肅。”
“嗯。”低沉的聲音繼續傳來。
“梁肅,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