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下一切?”北慕細細咀嚼,“談何容易?”
他仿佛聽出她話裡的深意,避而不談。
剩下來,兩人隻是靜靜地坐在一起,酒香氤氳,微風蕩蕩。
夜深了,林子裡緩緩漾起青靄,虛幻得如同一場春夢。
子夜未央。
林中的風驀地大起來,酒醉亦醒了一半。
一股子寒意猝不及然地直逼過來,北慕即刻從樹上跳下來,腳步踏起清風掃亂滿地紅葉,林子裡,蕭蕭颯颯,忽起一聲劍鳴。
青女驀地側身,恰巧躲過迎麵而來的掌風,再擲出長練在空中纏繞成環狀,北慕把劍直刺過去,長練陣中忽現黃沙的麵孔。
他沒有殺死青女,誓不罷休。
可是,覓雪同青女的恩怨,他來湊什麼熱鬨?
長練倏忽收緊,長劍亦抵住黃沙的脖子。
黃沙這才安靜下來。
“黃兄,偷襲可不是君子之所為。”北慕淡淡的盤問,言語間露著絲絲不屑,是一種傲,難以言明的傲氣。
青女的眼瞼已經垂下,再不去看北慕。
“為什麼追及至此?”北慕繼續逼問,黃沙掙紮片刻,斜睥著北慕:“我跟你這麼個膽小鬼、自私鬼,沒什麼說的。”
“你說什麼!”青女一反常態,隨手勒緊長練,黃沙亦驚呼一聲,臉色緩緩變紫。
“我說,北慕嵐清是個膽小鬼自私鬼,他愛你,可他為你做過些什麼?把你獻給皇帝?任彆人誣陷你?還要親手殺死你?青女,你遇錯了人。我愛覓雪,我愛魃,愛了千千萬萬年,我不想她返回天宮,我隻要她永遠在沙漠裡陪我,哪怕為此要付出所有生靈的精元,以及你,霜雪之神的仙根。”
黃沙忘情地說,青女的眼裡流露出幾絲猶豫。
如此說來,黃沙也是一癡情之人。
我竟在青女的眼中看到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情。
隻是那麼一刹那,很快青女恢複過清醒,長練又一次勒緊。
而黃沙直勾勾地盯住青女,凶相畢露。
“青女,你必須死,你死了,她就不會再期望你成仙再帶她重返天宮。難道,你想看到她再惹出更多事端來磨礪你麼?磨礪事小,牽連所有的生靈卻是你願意看到的?”
黃沙繼續迷亂青女的神誌,北慕在另一邊動了怒:“住嘴!青女彆信他,你死了,覓雪回不了天庭,他們就會采食所有生靈的精元,到那時天下必有一場劫難!”
“我自是知道的。”青女回道,驀然上前,眼裡一股淡漠幻化成劍,正待她刺入最後一劍時黃沙大笑三聲隨即消失在眼前。
幾乎同時,北慕倒地,隻看了她最後一眼,緩緩睡去,再喊不醒。
長劍及地,哐當,夜,驀地漆黑一片。
“輕寒?”
黑夜倏忽明朗,一聲雞鳴劃破黎明。
我們回了秋水山莊,秋莊主看見北慕亦是吃了一驚。
頓時整個山莊亂作一片,唯青女失去陣腳,木愣愣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
隻恐夜深花睡去,
隻恐流年暗驚換,
隻恐芳心欲問時,
憐君君不知。
晃亂中地上響起一聲清脆,白色鵝卵石小路上忽現一隻暗青的古玉簪。
她眼前一亮,隨即蹲下身拾起。
空白的眸子裡便是那天的雨,匆忙逃去的背影。
手,緊緊握緊。
遊嘯不知何時站在青女身後,手輕輕搭上她的肩,嘴裡長歎。
“是你?”青女漠然地問。
“是我,把玉簪給我。”他開口,“黃沙的蠱,隻有殺死黃沙蠱方能解。人世間獨有落音與淩風二劍能殺死他,即你的玉簪,淩兒的琉璃石手鏈。”
“它們是劍?”青女回頭看他,“我不明白你說的。”
“你不需明白,把玉簪給我,我去解決。”他舉起的手一張一合,玉簪竟已經在他手裡,青女一驚:“你到底是誰?”
他的嘴角揚起:“我,西風神。”
話音落,他倏忽化作青煙,西風過往,人已不見。
“遊嘯,你等等,把話說清楚!”青女慌忙追去,青色衣袂在西風裡晃動,繞亂成遊離的青花。
“爹!”青女喊著,“你為什麼出現?既是出現了,為何不與我相認?”
空中回蕩著青女的聲音:“遊嘯,你出來,把話說清楚,你既是成了仙,棄了我們又何必再幫我?玉簪給我,我自己去解決,我不需要你幫我!”
遊嘯就這麼一去再不複返,沒有人能找得到他。
時間一日日地過,北慕依舊沉睡不醒,青女便日日守護在他身旁,每過一日,她眼裡的堅持就淡去一點,那些逝去的情感漸漸複蘇,我從她眼裡看得出,她又想與他在一起了,不再慪氣,隻願他醒來而已。
秋水山莊一如以往地平靜。元宵過後,一點點生機開始勃然,細微處隨時漾起驚喜。
不知此刻的長安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