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桑坐在右側拿著本書，書封模糊不清，我輕輕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
“在看什麼？”
她斜過身子蹭了蹭我胳膊“在看詩詞，你想聽嗎，我念給你聽呀。”
我笑著刮刮她的鼻尖“好。”
“ ‘景秀蒙汜，穎逸扶桑，我之懷矣，休音峻揚’，怎麼樣？”
“景秀蒙汜，穎逸扶桑，我之懷矣，休音峻揚。”
跟著她讀完這段，隻覺學識全然還給了先生，越讀，就越茫然不知所措，心底升起濃烈不安，還未緊攥身旁的人，渾身已毫無征兆地晃動起來，隨後就是一束白光，漸漸籠罩了整個人。
“醒醒啊，公子，醒醒！”
我聽到誰在喊我，奮力一掙，眼皮終於能掀開，視線所及，阿娘就在我枕側蹙眉，一轉頭，緊捏我雙肩的若山鬆了口氣“公子險些又給夢魘住了。”
“我就說嘛，這招肯定有用。”
邵章一副邀功的樣兒抱臂昂首，阿娘將糖遞到我嘴邊，等我含住糖，她起身屈指彈了下邵章腦門“多大了，還小孩一樣。”
邵章揉揉腦門，立刻收起架勢，安安靜靜替坐下的阿娘捏肩捶背。
“怎麼眯一會兒眼也能給魘住。”
“可能這幾日太累了，歇歇就好，阿娘彆擔心。”
阿娘親自守著我喝完湯藥，安心下來後方起身回房去處理家事，待阿娘和若水走遠，我套上外衣，邊理著袖子邊問“料子備好了嗎？”
“阿姐已經悉數備好，公子隨時都可以用。”
“好。”
坐在廊間躺椅上，墊子軟得像床鋪，含著糖細細品起那離奇的夢，我是在年前西市遇見小桑，又在年初通過宮宴得知小桑身份與姓名，那這夢究竟是何意？
昨天一路緊攥袖子，回來後著實脹痛難忍，一頭栽進若山端來的水裡久久不出來，直到憋不住氣被若山扶起來，何時竟動了那種心思，我這腿就應該徹底被打斷。
太過疲累，我又閉了會兒眼，恍然夢見一屜又白又大的饅頭，正要啃上一口，突然又聽到邵章那咋咋呼呼的喊聲。
“公子，公子快起來，出大事了！”
邵章坐在躺椅邊緣向我說個不停，原來是瓊玖被吏部侍郎家的小兒子盯上，客向雁不顧身份有意把人打趴下，青花她們讓人遞口信給我，說是再不去，怕是要將京城的貴人得罪光了。
和邵章一路閒聊，剛從長情樓後院進到大堂，那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正被人從二樓踹得一路滾到一樓，躺在地上筆直筆直的，看樣是喊疼都喊不出來了，我都不用抬頭便知道是客向雁的手筆。
侍從們原先個個掛彩倒在地上，見主子被踹下來，他們才著急忙慌爬起，那人被扶起來過了一陣才反應過來喊疼，氣急敗壞衝著慢慢從樓上走下來的客向雁吼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管本公子！”
“在下望月，此劍名為五水，客官，可還聽得明白？”
“我管你什麼無水還是無山無木，我要定這娘兒了！”
我看到青花輕歎，應是見慣了這場麵，無奈地上前問客向雁“東家，需要關門嗎？”
門外一眾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也不怕人給打出去時候砸著他們，客向雁甩甩手“不必關，打出去就好了。”
青花著急，左顧右盼間看到我已到場，趕忙來扯我袖子“江公子，快幫幫我們，勸勸東家吧！”
“你彆急，先關上門，我來解決。”
接手生意多年了，客向雁依舊直來直往，她是心細如發，但偶爾處事也直接得令人發指，我隻好擋在他二人中間，先對吏部侍郎家那小子說“曲義，令尊現下就在兩條街外的酒樓與老友敘舊，大公子作陪，令堂也在不遠處的綢緞莊挑選衣料，三公子正幫忙拎包裹，你若從這長情樓飛出去，那名聲多不好啊，是不是？”
曲義聽完就啞口無言臉色蒼白，又氣又不敢將事情鬨大，憋屈得不行，他這人我聽過，雖吊兒郎當不如前三個兄長，但心思單純最易應付。
他一看就是偷偷來逛花樓，要是讓家裡知道他行徑，一向謹言慎行的吏部侍郎定要打得他哭天搶地，在他思考的空餘，我拉住客向雁“好了，彆得罪太多人，還要做生意呢，給我個薄麵。”
“行，我給你麵子，不過，他們摸摸小手也就算了，春宵一度給錢也是規矩，長情樓的姑娘自由自在，我定是要護住她們性命的。”
“我知道你們也剛入京城，處處不容易，等日子一久，根也就穩了，不用太擔心。”
“嗯，你說的有理，謝謝啊，之後要遇上事兒，儘管找我。”
“不客氣。”
那曲義思考一番，也隻是踢了腳桌子，摔了些無關緊要的擺設，盯著我和客向雁一會兒，便帶著人匆匆要走。
客向雁向店裡弟兄們使了個眼神，他們立刻上前，十一扇大門齊刷刷關上，曲義和他的侍從們都還沒來得及徹底踏出門，就被門傳去的力度生生砸倒，哀嚎一聲接一聲，我替他們抹把汗，也惋惜這門。
“這門雕花多精細啊，你也不心疼？”
“彆人送的，壞就壞了。”
“你倒是大方。”
等人都散去，客向雁讓青花去安撫瓊玖，然後請我在一樓吃了一頓，不得不說，長情樓的廚子手藝一直是可以的。
我一人就吃了半隻烤鴨，我用膳一向很久，邵章閒不住，早就和邊上的打手弟兄們喝酒去了，客向雁嘴上說著不心疼門，但還是叫人去仔細擦拭，我忍不住笑，這財迷嘴硬的德性真是不減當年啊。
回家坐在床上，若水按照我要的樣式，早早將料子和針線理得齊整，我拿起來一針一線打發時間，到了晚間用完膳實在是困乏，放下針線就已入夢。
又是一夜的夢，燭光搖曳映照了身形，麵前是滿頭青絲垂下，根根撩到了心裡，小巧嘟起的嘴，圓圓的小臉，圓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