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裹得嚴實,悄無聲息從小側門出去,邵章留在宮裡陪狄萬發,秋葵若山在屋裡守著假作我們沒走,秋菊則隨我們出來。
廂房中,我舉起勺子問“要芫荽嗎?”
“不用不用。”
她還是不愛吃芫荽,可惜這美味了。
點了牢丸、肉餅和炒蛋,秋菊吃完牢丸就閒不住,我給她尋個去休音閣拿膠牙餳的活兒,她立刻領命而去。
我把炒蛋端到小桑麵前,如釋重負道“來京之後分家,就不用傳座了,我渾身鬆散許多,飯都能多吃幾碗了。”
她讚同點點頭“是啊,傳座簡直是折壽的事兒。”
“之前在蜀州是如何過的?”
“嗯……就全家聚一起,也沒什麼好說的。”
“那,我和你講講我幼時怎麼過的吧?”
“好呀,我想聽!”
“年幼時,表哥時常帶我去買糖,家中備好乾竹,他再將乾竹放在火堆子裡,劈啪作響,我躲得可遠了,我外公煮的牢丸比外頭好吃百倍千倍,雖不富裕,外婆還是會給我們銅板討個彩頭。”
“之後幾年鋪子有起色了,她就包好銀錠等著我們從學堂回去,表哥從小就很忙,馬不停蹄地學藝,而我無所事事,傷了身子以後更是不出門,也沒什麼精氣神,我和阿娘就時不時地去陪外婆外公。”
“祖父去得早,祖母不甚關心我,我自小穿外婆製的衣裳,吃外公做的飯菜,等我們成婚,一塊兒回去看望他們,可好?”
她點頭如搗蒜“當然好,你家聽著真的很令人向往呢,誒,等等,你家中都是男子下廚嗎?”
“是啊,外婆和阿娘洗衣顧孩子,外婆還要種地劈柴,和這些一比,做個飯算什麼,已經夠辛苦了,怎麼能再熏著她們。”
“外婆還會種地劈柴啊,真厲害,嗯……孩子確實難教。”
“我外婆和外公一塊兒乾活,一塊兒做營生的,要說做飯,我阿爹、舅舅和表哥都會一手。”
“那你呢?”
“我會的沒他們多,皮毛吧。”
“我想吃!”
“那我勤加練習。”
“好。”
她果然還是最喜歡吃。
“記得以前,表哥還會帶著我去一塊兒當侲子,他牽我牽得緊緊的,我小小一個,他生怕丟了。”
“咦,很小一個的你,可惜我見不著。”
我輕捏她鼻尖“看過驅儸嗎?”
“有吧,我不記得了。”
桌上吃食一掃而空,她手上沾染了湯汁,我遞出手絹,她擦拭後,直接把手絹疊好塞進懷中,我不解道“手絹?”
”
“這是你繡的嗎?”
“是啊。”
她一本正經“我要了。”
原來是個小霸道郡主啊。
我無奈“好,那就送你了,記得拿回去洗洗。”
“嗯嗯。”
算著時間也快到驅儸儀式了,又各飲一杯茶,秋菊拎著東西回來了。
膠牙餳嚼得費力,但我讓師傅們做得比一般膠牙餳甜一些。
“甜吧?”
小桑約摸是給膩到了“好甜啊,有點衝了。”
“我和它,誰甜?”
“你甜。”
“走,去街上給你家最甜的郎君挑個儺麵。”
“咳咳。”
街上已嘈雜起來,人們陸續戴上儺麵歌舞,我要了兩個鬼怪模樣的儺麵和小桑戴上,小桑兩手舉起,湊近我喚一聲“嗷嗚——”
我輕刮她耳垂,抬頭麵具相抵“小鬼頭,小心我吃你。”
“嗚嗚!”
隨長長隊伍走過護城河旁,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回宮進房後,外頭便是暴雪,她賴我房裡許久,若不是邵章報信,險些就被看個正著。
她匆忙爬後窗的樣子惹得我笑彎了腰“小年見,我的郡主。”
“小年見!”
各自歸家,宮宴結束不過兩三日,陛下和娘娘就動起手來,陛下氣頭上封外邦送來的女子為美人,沒幾個時辰又晉為修容,滿城議論紛紛。
因前朝皇族荒淫無度,前朝皇帝帶著近臣隨意擄走民間女子,甚至是女童,令民間男子爭相效仿,所以大鬱有女兒的人家都不喜歡女兒做妾,婦人一至覺得郎君妾室越多,家業越不穩,郎君會妻離子散孤獨終老。
若是議親的男子年歲大,未出閣的姑娘們也心中畏懼,願意結親於瘦弱或年歲小很多的,寧可交罰金,現下沒多少男子納妾了。
我托人做的撥子終於到了,同到的還有休音閣的糖,於是小桑邊吃糖糕邊聽我奏箏,柔情蜜意的調,加上她嘴裡融了的糖,會愉悅不少。
“糖的味道如何?”
她咂嘴皺眉,又鬆開擰著的眉“嗯……這個更甜了。”
“石蜜最是甜了,喝些茶吧。”
握緊熱茶,她斟酌著什麼,我問“怎麼了?”
她才肯說道“你送我的手絹,我不小心讓上頭的絲線刮到東西,現在散開一些,我又不擅針線……”
“拿來吧,我補補。”
她忐忑地看我一針一線補好手絹上的小牡丹,腮幫子鼓鼓的,我忍不住打趣“小桑好像,越發豐腴了?”
“沒有,我沒有,你看錯了!”
“你這臉邊兒,就是嘴裡不含東西,也富貴滿滿。”
“你!”
“好啦,手絹還你。”
拿到手絹,她複又喜笑顏開“謝謝阿揚,阿揚,我們玩雪去吧。”
“嗯?”
“去嘛去嘛。”
“隨你了,小頑皮。”
今日下的雪並不是很大,我在一邊看她蹲雪中捏糕點,老虎什麼的,原本玩得好好的,她忽然放下手中雪球,看了一會兒我,說“為什麼,你早就看透我不是多開朗的人,不去選開朗的,反而選我呢。”
我鼻息長歎“我見過的姑娘,何止你一個,你難道不懂麼,我眼裡沒有彆人,還有,不是我選你,是我愛你。”
她眼裡霎時盈淚“阿揚……”
為止住她淚,我將冰冷手掌覆住她雙頰,她被凍得一抖,馬上躲開“啊呀,好冷好冷……”
“哈哈,被凍到了吧。”
“你壞蛋!”
許是見我穿得厚實,她才肯轉手握一把雪,雪稀稀落落散在襖子上,寒冬臘月的,這一記比撓癢還輕。
我身子向前抱住她,不讓她再去撿雪,那臉漸漸滾燙,她語無倫次“你你你……”
“我怎麼了?”
她輕輕跺腳“哼。”
“我的心已嵌在你身上了,是完完全全一顆心,難道,不夠嗎?郡主還想要誰的心?”
“我沒有!”
“你有!”
“沒有我真沒有,你欺負我!”
“郡主冤枉我。”
“哎呀,真是拿你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