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帶著冪籬,順手拿了張邸報出來。
卻響起一聲嗤笑:“聖人門前,竟有無知婦人造次!”
黛玉望去,隻見一青衣文士。這人也太苛刻,自己占了一個桌子,一個老仆,兩個小童卻站著布菜,黛玉聽見那小童肚子作響,隻怕是餓極了。
賈家的仆人早圍了上去,那人並不懼怕,反而大歎道:“仗勢欺人,我今見矣。豪門惡仆,不過如此。”
王熙鳳簡直要被氣笑了,這個酸儒,自己出言挑釁在先,見惹了惹不起的人,倒是搖身一變,成了受害方了。好像賈家多十惡不赦一樣。
鳳姐兒是個脾氣爆的人,當下忍不住,“豪門惡仆,咱們也不能枉擔了這個惡名。旺兒,打!”
驛站驛卒忙上來調停,這家打了那男子,自然無事,可是自己就倒了大黴,這好不容易托爺爺求奶奶得來的差事也要泡湯。
也算他命好,賈璉這些日子不願意多惹是非,索性勸住妻子。
旺兒過去見那男子,沒好氣道:“滾吧,今兒我們二爺心情好,沒來得和你這種人置氣。不然按你爺爺我的脾氣,得按住你給我們爺磕個大頭。”
他也算是講究人,話裡話外隻提賈璉,不提黛玉鳳姐兒。這是對女眷們的尊重。
鳳姐兒心裡卻不一樣想法,她心裡冷哼一聲:我王熙鳳什麼時候躲躲藏藏,要借他的名義出頭!這樣的貨色,我一根小指頭就料理了。也叫你知道知道我們王家的厲害。
隻是顧念黛玉在場,不好直接說破。
那男子見此,更生了一股豪氣,仿佛自己是那難封的李廣,易老的馮唐。正是如賈家這樣的豪強,這樣的小人,阻礙了他這樣冰清玉潔的君子,才會出現女子讀書這樣的亡國之兆。
他長歎一聲,大感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注定要重整朝綱,他注定要飛黃騰達,他仿佛看見了自己居廟堂之高,大權在握,揮斥方遒的樣子。他恨恨地想:第一條就是不準女人讀書,第二條就是這些豪強霸道要尊重讀書人。
不過這位未來的政治新星,也隻能先處理掉麵前這個惡仆了。
他一掀衣服,仿佛是微服私訪的皇帝一樣。
“在下海右餘家長房嫡孫餘克勤。爾等在聖人居所,怎敢折辱讀書人“
黛玉輕笑一聲,實在掌不住,俯身大笑起來
她附耳對鳳姐兒大聲道:“二嫂子,你不曉得,我三歲以後,就不會靠家中威勢做事情了。”
黛玉斂了笑聲:“對下,要拿權勢欺人,對上,要人人敬你這個老儒 。”
黛玉輕蔑一笑:“你冠帽一個銀簪,想來隻有秀才的功名,細論起來,你根本進不了驛站的大門,看來你們餘家那位左都禦史治家不嚴,馬牌亂丟。”
那男子背後老仆拉拉主人,男子留下一句“我君子也,不與女子相鬥。”
帶著人走了,路過旺兒,還啐一口:“小人得誌雞犬升天”
旺兒叫氣得不行,望著那男子罵道:“嘿,什麼人啊,爺爺我就沒見過這樣的。”
那驛卒上來伺候不提。
黛玉和鳳姐兒回屋去,鳳姐兒笑道:“還是這鄉野小地方,擱京城裡,這樣的東西,我大嘴巴子早招呼上去了。”
黛玉誇鳳姐兒幾句巾幗英雄。
過會兒,巧姐兒突然哭起來,鳳姐兒急匆匆回去照顧。
黛玉倚著窗子,看外麵風景,道:“仗勢者必為勢所欺。”
那男子以為自己是男子,要借男女的勢壓自己,後來賈家仆從圍過去,便要借文武的勢壓人,見璉二哥哥不是那“禮賢下士”的人,便拿了家族威勢壓人,最後出去,也不過是被道破了權勢靠山,遇到了更大的權勢。
黛玉心中一笑,他是如此,賈府又何嘗不是如此,一顆體麵心,兩隻富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