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救這個字後,方才還扭動如蟲的裳熵猝然停住。在劉應欣喜若狂,帶路趕往劉家的路上,她更是一反常態,被掛在竹棍上也不鬨不吵,安安靜靜如同睡著了。
慕千曇樂得清靜,懶得問她怎麼突然乖巧。
劉應在前頭帶路,神色急匆匆,卻又時不時回頭看一眼,作欲言又止狀,該是有話想說。
拐過兩條街巷,他終於忍耐不住開了口,但還是猶猶豫豫:“仙子...”
慕千曇垂眸看他。
劉應忍住恐懼,把心一橫,直接問道:“這個小姑娘...是不是哪裡衝撞到您了?”
看那神情,分明還記掛著家人,且已擔心的魂不守舍,卻還有心思分給陌路人。慕千曇道:“你認識她?”
劉應道:“我沒親眼見過,不過有聽說。帶惡鬼麵,穿雜色袍,還拿竹棍,應當是這片有名的捕鼠貓官。”
他說的沒錯。女主在跟著慕千曇去仙門之前,有自己的謀生方式,那便是捕鼠。
靠天靠地吃飯之人,每粒糧食都如金玉般珍貴,堆在糧倉便是安心秤砣,若是鑽入醃臢鼠賊,不知該有多痛心。
即使不碰糧,讓它們進了家宅之中,飛奔梁上,也讓人擔心染病,或蛀房柱磚瓦。所以百姓家無不對鼠賊恨之入骨,希望除之而後快,裳熵便是附近村鎮中有名的捕鼠好手。
對著這段經曆,書中有一段描寫說明:
【小小姑娘家,不過十來歲,捕鼠卻真是一把好手。什麼花架子也不耍,擼起袖子褲腿就上,身姿靈活,鼠賊抱二兩油功夫,就能把大宅子裡上上下下百來隻老鼠抓起,沒毛的小耗子都不放過。】
這般好技術,加上報酬要的並不高,自然受歡迎。誰家宅院或糧倉若是遇著鼠患,叫她來便可,兩個時辰保管清理乾淨。
時間一長,便給她攢了些名氣,被附近百姓稱她為“捕鼠官”,“惡麵鬼”,“滅鼠門”等等,流傳最廣的則是“惡麵貓官”。
不過,也有小道傳言,說有緣見過那惡鬼麵具下的真容,竟有一席清輝,如仙人般昳麗,又稱她一句“雲輝仙子”。
所以劉應能認出這是誰,倒也正常。
慕千曇道:“是她,怎麼了。”
劉應道:“我有聽聞這孩子性格剛正,直言快語,不屑拐彎,想她是不是說了什麼話,惹得仙子您不高興,才這般懲罰她...”
聽見有人為自己說話,裳熵支棱個腦袋起來,想瞧瞧那人是誰。
慕千曇道:“這事你不必管。”
劉應趕忙接道:“誒,我自不敢插手仙子之事,隻是這孩子品性很好,就怕有衝撞之處是誤會,這才多一嘴。”
像是怕她著惱而改變主意,說完這段話,劉應便不再開口,快走幾步在前頭殷切帶路。
腦袋又落下去,裳熵觀察起四周,想辨認這是何處。
三人就這麼一挑一晃一走,傍晚前來到了劉應住所。在大片樹林邊緣,黃土院子圍起間破破爛爛的小茅屋,窗後燈火豆星大,光暈朦朧。
越到近前越是心慌,劉應開了院門,箭步往屋裡去,人還未至,先喊道:“孩兒娘!”
聽他語氣有異,苗蘭還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迎出來。劉應握住她手,讓出身體,叫她一起跪拜:“這是天上仙子,來救小玲了。”
慕千曇剛進院門,製止他們動作:“不必,帶我去見人。”
有這功夫跪拜,還不如趕緊帶人進去,浪費時間。
夫妻倆手忙腳亂的進屋。劉應想去倒茶,卻握著個水壺站立不動,拿杯子都拿不起來。苗蘭則到床邊蹲下,端起碗符灰水等候,亦是緊張到手腳戰栗。
這位上仙是拯救女兒的最後希望,若還是不成,真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慕千曇進得屋中,一身冰藍色衣裙如泛柔光,映照昏暗屋裡清亮許多,真如畫上仙子臨世。
她在屋裡站定,往床上望去,兩邊簾子被拉起。女孩麵黃肌瘦,躺於薄被中,臉色青黑,雙眼緊閉,胸膛起伏微弱,隻有一口氣吊著。
裳熵也瞧見床上女孩,目露不忍,目光遊動時,仿佛看到什麼嚇人東西,頓時緊繃身體,雙眼直勾勾盯著床首枕頭。
慕千曇注意到她視線,順著望過去。黃舊牆壁上因為潮濕而生出片片黴斑,除此之外,並無特殊之處。
少女認真神情並不似作假,慕千曇再次凝聚心神,敏銳察覺到絲絲鬼氣,但肉眼並不可見,看來還需要其他操作。
李碧鳶適時從書中關鍵字句中找到讓鬼物現形的方法——需點著一種特質的驅邪香,並灑幾滴浸泡過魔鬼藤整整七日的綠水。這兩樣東西在慕千曇隨身口袋就有。
她將裳熵扔下,讓少女坐在旁邊地麵,確定她可以看清自己動作後,在口袋中翻出了驅邪香與綠水,心中還問道:‘女主的眼睛能看到鬼嗎?’
李碧鳶道:‘文中好像沒說過這種設定,不過她是龍神血脈,有些特殊能力也不奇怪,畢竟人家是女主誒。’
‘嗬。’慕千曇冷笑一聲。
她取出火折子,點燃驅邪香,火星一閃一滅向下攀爬,煙氣則嫋嫋上升,在整間屋內攤平為極稀薄的霧氣。
劉家夫妻兩人身處霧中,茫然四望,突見床首之處,女兒劉玲臉麵上方,居然有一塊地方被擋住似的,並無白霧,且依然能辨出人形上半身。
有個人站在他們女兒頭上!
苗蘭就蹲在床邊,與那人形空白距離極近。想到鬼物就在麵前,她嚇得頭毛炸起,手中符灰水碗跌落在地,碎成幾瓣。
人在恐懼之下會想逃跑,苗蘭亦是,可還未拔身脫離,又看到那人形鬼似乎掐住了女兒脖子,這驚懼立刻化為怒氣。
她怒叫一聲,張開十指跳起身,想要將那鬼從自己女兒身上拉走。劉應及時撲過來,將苗蘭拽住,抱著跌坐在一邊。
與此同時,慕千曇信手撥開瓷瓶封蓋,以指為扇,灑出一片綠水。那站在床首的空白人形像被注了墨,逐漸凝聚出黑黢黢的幽魂來。
驅邪香滅,白霧頃刻散去。幽魂從牆壁中探出半個身體,垂頭與劉玲相對,雙手放在女孩頸側,看起來並未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