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應聞言,並非先問那密室在何處,而是滿麵憂心之色,顫顫問道:“你...你還好嗎?”
麵貌已暴露,也沒有再遮掩的必要。裳熵將麵具晃了晃,確定沒損壞之後扣在頭頂,指尖撚著細繩,在下巴位置從斷裂處係上。
“無事,”係好最後一個結,她壓下隱怒:“我給你帶路。”
她徑直走過來,不做防備,但也不看慕千曇一眼,直接與她錯身而過。
李碧鳶小心肝都在顫抖:‘她生氣了?這下完球了啊啊啊!’
剛聚起的靈力沒有用武之地,瞬間潰散。慕千曇收回手,破天荒沒說什麼,給劉應遞個眼神,示意他彆發愣了,趕緊跟上。
裳熵走出院子,站定在一株鬆樹下,隻稍微辨認方向,便篤定往那邊行去。
她方才說來劉宅捉過老鼠,這大概是第二次來,卻仿佛住在這裡般熟門熟路。原著說女主記性極好,走過一遍的路便能記得,看來確有其事,又是無數正麵設定的其中一個。
在錯亂廊橋七拐八繞後,裳熵停在一棟較偏僻的屋宅前:“就是這裡。”
劉應抬頭看匾額:“這的確是劉和的房間。”
裳熵上前推門而入:“你跟我來。”
三人進得屋門,裡頭果然沒人在。她穿過紗簾,徑直行到衣櫃前,將門打開,手臂拂開懸掛衣物,摸索著牆壁。
趁她尋找東西,慕千曇走到床邊,低頭觀察。床鋪維持著主人家剛起床的樣子,但表麵已落了層灰,顯然他匆忙起來後,已經許久沒有在這休息了。
慕千曇幾眼掃過,涼涼道:‘這劉家哥哥絕對是好日子過太多,養出毛病了,好端端一家被他禍害成這樣,我要是他爹,天天晚上站他床頭念不死他。’
許是摸到機關,衣櫃裡傳來咯噠一聲,巨大石塊摩擦牆壁的粗糙聲接連響起。幾秒之後,牆壁上露出個大洞,裡麵黑漆漆的,不斷湧出絲絲縷縷的腐臭。
慕千曇又道:‘現在的作者真是沒東西好寫了,我小時候那會就有這種劇情橋段,十幾年了吧,還能拿出來用,就不能多下點心。’
她像是評論家,這裡那裡都要說兩嘴,李碧鳶聽到耳中,終於忍不住,猶豫道:‘我可以說嗎?你好刻薄。’
慕千曇道:‘嗯。’
李碧鳶乾咳兩聲:‘還有啊,難道古人做過的,今人就做不得了?衣櫃藏暗洞雖然老套,但是實用啊。何必想那麼多新細節,反正讀者也不一定認真讀,不是浪費嗎?’
慕千曇道:‘哦。’
‘...’這根本就沒聽啊!
那邊裳熵讓開身子,指著洞中道:“你可來過這裡?”
劉應湊近去看,裡麵未點燈,像是巨獸口腔,深不見底,還散發著墳塚般的潮濕陰冷氣息,讓人忍不住後退。
“沒有。”他搖搖頭:“我基本上沒進過這間房,也從沒聽劉和提起過。”
“我也是偶然發現的。”裳熵雙臂一摟,將櫃內衣物全部抱出,堆在椅子上:“我追一隻黃毛老鼠時,來到這間屋子,又碰巧尋到那處機關。當時我疑心裡頭有鼠窩,想進去瞧瞧,但這種密室往往藏著主人家的秘密,猶豫再三,還是沒去。”
原書中說女主聰慧冷靜,但受灼熱龍血影響,才總是顯得急烈心燥。隻要情緒能穩定下來。便可發揮才智,此般情狀便可看出一些。
慕千曇聽著設定補充,從身後看著她,冷哼一聲。
劉應道:“你認為劉和在這裡頭?”
裳熵道:“反正肯定有什麼東西。”
洞內昏暗,直接進去恐怕會跌跤。她環顧屋中,找到可能藏有金銀寶器的儲物櫃。用手肘破開櫃麵,翻找出一柄金簪。對著窗外月色看了看,裳熵點點頭,問道:“這算是你家的東西,我可以用嗎?”
也不知她這會扒金子出來是要做什麼,劉應道:“用吧。”
將簪子尖頭塞入口中,裳熵麵色不改,咬斷簪子,如同吃什麼美味般大嚼起來。
這種銳利之物,放入嘴中就該見血,她卻吃掉了。劉應震驚萬分:“誒,你的嘴...”
裳熵擺手示意無事,一口一口將整個金簪吃儘,道了句這金子不純,便又找出另兩隻金耳環與手環,全吃了乾淨。她牙齒銳利,咀嚼金子時僅有細微的嘎吱聲,像吃糕點般隨意,卻讓慕千曇聽的直泛牙酸。
手上適時傳來疼痛,她已經先行領教過這人牙齒厲害。不過現在想來,自己居然沒被咬掉一塊肉,大概是這家夥牙下留情了。
吃完金子,許是覺得夠了。裳熵站起身,摸摸肚腹,深吸一口氣,而後呼出。
火星在她喉間滋啦響動,緊接著一團火焰洶湧竄出,熊熊燃燒,將整間屋子都照亮。
劉應嘴角微抽,明白自己擔心無用,這人大概也不同尋常。
慕千曇目光淡淡:‘這也是她的能力?’
李碧鳶道:‘吞金噴火,是龍族特征。書中確實有提到過,但沒想到她那麼早便掌握了。’
慕千曇眸中映著火光,喃喃道:‘真是什麼好東西都給她了...’
這句話聲音極低,連李碧鳶都沒聽見,問了句什麼。慕千曇闔上眼,遮住了眼底神思:‘沒有。’
裳熵伸出手掌,那火團便乖巧落在她手心:“我們進去吧。”
卻原來隻是為了造一個照明物事。
三人從洞口鑽入,下得洞去。剛走完階梯部分,腳踩上實地,惡臭味濃鬱許多。
火光照應出洞內景象,這是條狹長甬道,前方暫看不見,兩邊石磚青黑色,縫隙裡爬著細細密密的螞蟻。不時有極輕的細碎爪劃聲傳來,應當是老鼠。
不知道這陰暗潮濕處藏著什麼,一想到也會有成團蟲蟻和老鼠,便叫人頭皮發麻,起雞皮疙瘩。慕千曇蹙眉,想著要不然不進去了,又見前頭兩人已麵不改色的往深處走去,火光漸遠。
她無語片刻,抬袖掩鼻,也跟了上去。
往前走大約三十丈,狹長甬道在此突然開闊為室。並不算大,除了些穢物外幾乎空空蕩蕩,隻有一座石台,而台上居然放置著一具棺材。
隨著三人到來,造出這般動靜,仿佛驚擾到棺中之人,引得他小聲嘀咕。
老鼠唧唧叫著從腳邊飛奔而過,配上室內這詭異場景,讓慕千曇深蹙眉尖,心中不耐越發擴大,僵硬問道:“這說話之人,是你哥嗎?”
劉應目光直勾勾盯著那棺材,似乎在辨認什麼。隨著火光將棺材細節披露,他神色越發震驚。到最後,已是破膽般的恐懼。
“這...這棺材,是我娘的啊。”
難不成棺中說話之人是他娘親?
可那嘀咕自語聲雖然小,但明顯能聽出是位男性。
慕千曇凝聚靈力在耳邊,細聽他自語內容。
“我是做了錯事,但是他們有錯在先不是嗎?”
“我就會這點本領了,若是不能叫人家好看,肯定都要瞧不起我,誰都會瞧不起我!那可不行,絕對不行的!”
“娘親能原諒我的吧,您一向最疼愛我,肯定會說我做的沒錯....”
叫棺材主人為娘,這說話之人必定是劉和了。而細聽所說內容,基本可以確定,那些破事就是他乾的。
慕千曇回眸道:“你現在快些回去,把你女兒帶到這裡來。”
她不指望李碧鳶能找到超度方法了,也沒有必要。現在有劉和在手,解鈴還須係鈴人,直接逼他將邪法撤回不就好了?
無法超度死人,她還“超度”不了活人嗎?
劉應也反應過來棺內是誰,來不及疑惑,趕忙穩下心神往外跑,腳步聲交錯遠去。
室內站著的隻剩兩人,慕千曇看了身邊少女一眼,也意識到之後還有很長的相處時間,有心破冰,便道:“你把火團往前挪一挪,看看情況。”
就算是主動說話,言辭中也帶了些自己都沒發覺的命令語氣。裳熵平靜麵容立即有所波瀾,她哼了聲,猛地合上手掌,竟是將火給熄滅了。
李碧鳶道:‘看來真是生氣了。’
慕千曇道:‘你閉嘴吧。’
棺淳並未合蓋,在火光還未消散時,能看到棺蓋斜搭在旁邊石台上,而棺邊散落著一雙鞋子。也就是說,此刻劉和應當就躺在棺內。
真是倒八輩子黴要去接觸這些變態瘋子。
慕千曇打出一團靈力,幽藍光線不及火焰明亮,但也能依稀看清。
她走到石台前,緩步踩上階梯,一手移到腰間,握住刀柄。目光死死凝在棺材邊緣,隨著身體上升,視野隨即清晰。
靈力微光灑入棺內,勾勒出一個瘦弱成皮包骨的男人。
他如嬰兒般蜷縮,身上衣服許久沒換,散發著在密閉空間內釀造多年的酸菜味。一頭長發生滿虱子,雜亂不堪,看起來久未打理,臉上卻未生胡須。
不知在這密室中待了多久,他兩邊麵頰都深凹下去。這宅中又沒人能將他關起來,不知為何,居然把自己餓成這副模樣。
慕千曇心道不妙,這家夥看起來已經瘋了,還能指望他去收回劉才良的亡魂嗎?
將靈力光暈向旁邊移動,她看到劉和身下還躺著一具頭發完好的女屍。衣衫朽爛不少,皮肉消融,眼窩深陷,隻餘乾瘦枯骨。
屍體...
慕千曇眼皮跳了跳,反胃感湧上來,旋即強忍住,壓下去。
這並非她第一次看到屍體,若真說起來,上次見到的那個甚至剛死不久,她有什麼好怕的呢?
可熟悉的頭痛又如蛛網般黏連附著,她猛地闔上眼,腦中再次浮現那幕畫麵。
外界冷風如刀,那人身體還殘存餘溫,無法瞑合的雙眼死死盯著她,如惡鬼詛咒的前兆。
慕千曇手掌微顫,本以為自己受得住,但洶湧而來的回憶讓她劇烈暈眩起來。體力有一瞬真空,迫使她向旁歪倒,掌心靈力也消散。
驚聲嘶叫在耳邊澎湃,心跳亦如擂鼓。她調整著呼吸,習慣性的次第捏住手指。等這陣頭暈眼花過去,她重睜開眼,在逐漸穩定的視野裡看見身乞丐衣。
她沒有摔倒,原來是裳熵將她扶住了。
沒等慕千曇說什麼,見她站穩,裳熵便退開,重新吐出一團火,觀察起棺內景象。
室中安靜,隻剩劉和囈語。
濕冷感潮漸漸褪去,慕千曇也不再頭暈,挑起眼風,從火光中看到少女白玉般的麵容。她掌中托著火團,凝肅神情未變,似在思考為什麼劉和變成現在這樣。
李碧鳶忽然道:‘我找到了!’
慕千曇回神,問道:‘超度之法?’
李碧鳶道:‘不是,是引魂之法。我找到了最簡單的一種。隻需你用靈力為魂魄搭一座橋,並在橋對麵放上亡魂在意之物,便能將之引走。’
慕千曇重複道:‘在意之物....’
她重看向棺材內,目光刻意避開屍體,隻看那瘦弱異常的男人,心中逐漸有了思量。
就在這時,甬道內再次傳來聲響,這次腳步聲略雜,不止一人下來。回頭看去,果真是劉應和苗蘭一齊過來了。
大概是跑過去又跑回來的,劉應滿頭大汗,氣喘籲籲,鞋都快跑飛一隻。女兒卻好端端窩在他懷中,連頭發絲都沒亂。
苗蘭用手試試女兒額頭的溫度,又轉頭看看四周陰冷石壁,向劉應靠近些,拿迷蒙的眼望向石台上兩人。慕千曇道:“你們彆動,就侯在那裡。”
轉身靠近棺邊,她嘗試叫醒劉和。然他緊閉雙眼,口唇青紫,身體還瑟瑟發抖,指望他是不行,看來真要用那引魂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