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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內景剛出來時,仿佛剛從一個噩夢中狼狽的脫身,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不太清醒。
【爸爸】
【媽媽】
這大夏天的,明明夜晚都帶著些許燥熱,而你卻冒了一身冷汗,手腳冰涼又僵硬,好似已經不是自己的,以至於連起身這麼簡單的事,都費了老大的功夫。
【……嗯,我回來了。】
起身站穩後,你扶著膝蓋在一陣暈眩感中又緩了緩,才靠著牆壁,慢慢地往浴室走。
【不,馬上就要走的。】
【這次回來是有點事要做,也有些話想和你們說……】
到了浴室,你是連衣服也懶的脫,就這麼站在花灑下衝了好久的熱水澡,等浴室裡滿是水汽,水溫也漸漸轉涼,你被冷水一激才終於感覺自己從那個噩夢般的“答案”裡活過來了。
【我……討厭猴子。】
“唔!咳咳咳……哈啊——唔咳咳咳咳!”
看著自己咳出的血被衝淡,流入下水口消失,然後連漂浮在水汽中的那點血腥味也淡去,你接了捧水漱口,再抹了把臉,才關了花灑。
你沒拿換洗的衣服,甚至也沒把毛巾帶進來,便把已經濕透黏在身上的衣服脫下,絞了絞,當毛巾擦了遍身,確定不滴水了就整團丟在臟衣框裡,等一會兒再洗,然後赤條條的往外走。
幾乎是下意識的,你出了浴室沒多久就關了燈,佯裝出自己已經熄燈睡覺。
反正對於把火眼金睛當夜視鏡使這事兒,你早就得心應手,開不開燈都無所謂。
等你套上乾爽的睡衣,頭發用電吹風吹乾,那一串水腳印也找出拖把擦去,連臟衣服都手洗乾淨,掛起來晾曬,已經後半夜了。
剛剛卜算過的你根本睡不著,索性盤腿坐在的房間的床上,閉目運功行炁。
可一閉眼,你便又滿“眼”都是神色晦暗的夏油傑沾染著血,獨自站在客廳的模樣。
他不看地上的雙親,隻是垂眼凝視著自己手上尚有餘溫的鮮血,陷入魔怔般的喃喃自語著些什麼。
絕大多數內容你分辨不清或意義不明,而聽清的內容中,多數是【意義】、【家人】、【猴子】……
唯有一句不同,還是你自己靠唇語讀出來的:
【……對不起。】
然後就是天道大酬賓,買一送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叔叔阿姨沒有立刻死去,“答案”還在繼續播放。
隻見夏油傑轉身拖著步子到了座機前,猶豫片刻,在號碼鍵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血指印,那是……你的手機號碼。
【喂?小桃,是我……】
【我們分手吧。】
【沒有為什麼。】
【不要來霓虹,不要來找我,不然的話……】
【————】
畫麵中斷。
一時險些行差了炁,你咬牙硬是把嘴裡又泛起的腥甜咽下,專注順理全身各處隱隱要跑偏的氣脈。
死劫……
就是指這個吧?
你總算是明白,當初呂素素為什麼說自己談戀愛要命了。
現在,這已經不是一根紮在你心口,偶爾才刺痛一下,彰顯存在感的倒刺這麼簡單了。
簡直是改拿把鈍了又豁了口的刀子,硬生生地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光刨開了你的胸膛,還要生挖出心來,將上麵的刺整根按入,丟在你麵前就地剁碎,最後再踩幾腳!
你向後倒去,仰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呆,又側了側頭看向床邊的窗。
即便隔著窗簾,你也能準確的知道某人房間的位置。
畢竟住的近嘛。
近到你們喊喊話就能聊天。
近到你們拉開窗簾就能看到彼此的臉。
近到你們可以無視中間幾米的間隔,偶爾走窗去對方房間串門。
也近到讓你們之間存不住什麼秘密,對彼此的了解有時還勝過對方父母。
反正你爸是肯定不知道你的生理期。
你媽肯定也猜不到你好樣不學,就學會在這種時候放肆吃喝,試圖以毒攻毒。
至於夏油傑……
你知道他獨立的同時,其實很怕寂寞。
你知道他理性的表皮之下,其實很容易感性用事的一麵。
你還知道他雖然平時表現的興趣廣泛、待人友善,不光道德感滿分,還充滿人道精神,樂於助人,但在這副友好麵具下,還有常人難以突破的隔閡與戒備,以及潛藏於優等生皮下的反叛不羈。
你也知道他的固執、喜歡占有主導權,偶爾會有過於理想化的想法,過分追求完美,導致容易鑽牛角尖等等。
傑……
沒錯,你……是了解他的,你相信夏油傑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走到那一步,畢竟他根本就不是做惡人的那塊料。
要說理由……
在內景中,你在做完了那一切的夏油傑的身上,即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暢快淋漓,也不覺得他內心是完全的麻木,不痛不癢。
有的隻有一種矛盾的割裂感。
你在內景裡看到的夏油傑,仿佛是從某一刻起被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用力撕扯著,隻是誰也沒發現,最後拚命想站在原地哪也不去的他,就這麼血淋淋地被撕裂成兩個。
一個會稱呼自己的父母為不懂咒術的猴子,會喃喃自語重複說著“他們該死”、“必須死”,另一個卻還是和小時候時一樣,做錯事時會垂下頭道歉。
兩邊都是夏油傑,兩邊又都不完全是他。
一樣的,隻有撕裂時和之後被什麼拖拽前行所承受的痛苦,以及不奢求任何人原諒的覺悟。
畢竟,連他自己也不準備原諒自己。
……
所以說,這到底是哪路神仙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