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yu – Virgin Road
蘇簡之來到民宅門口的時候剛剛入夜,街上還有三兩餐後散步的路人。她坐在街邊把關於祁連的過往一一回想了一遍,越想越傷心,越想哭得越凶。等到記憶像電影膠卷一樣回放完,她已經不知不覺在原地坐了兩個多小時。
此時已近深夜,街上半個人影都沒有。
蘇簡之揉了揉哭腫的眼睛,手上的地址早已經看不清了。不過這個地址是錯的,那張被她珍而重之的便條馬上變得一無用處。
總不能一直坐在這裡,雖然大學城周邊治安普遍較好,但時間太晚了。自己一個人處在深夜之中,連要怎麼回市區的酒店也是個問題,她傷懷過後,難免有點心慌。
從沒像現在這樣希望霍予淳能在自己身邊,巨大的失望之後,是鋪天蓋地的無力感。
除此之外,還得要回去好好想想,這件事怎麼算。
是從今往後完全放棄尋找祁連,還是讓請來的私家偵探再接再厲誓不罷休?
她揉了揉抽痛的額頭,起身準備先找個垃圾桶丟掉手裡的廢紙。
然而在她回頭的一刹那,背後屋子裡被紗簾擋住的窗戶上,橘黃色溫暖燈光投影之下,一個修長纖瘦的人影靜立不動。
接二連三的刺激讓蘇簡之站立不穩的晃了晃,心口重重一震。
那個影子…站在窗後看著自己…
那個影子…好像祁連…
原來如此。
淳果然不會騙自己。
這也的確是那個人的行事作風。
避而不見,這就是我破釜沉舟跋涉萬裡來見你最後一麵得到的回應麼…
此時此刻,我徹底懂了。
無法比擬的震驚之後,蘇簡之竟再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她默默注視著窗後那個銘刻了五年的身影,用心把他的輪廓最後一次仔細描畫在記憶中,再徹底撕碎。
兩人就這麼隔著一扇看不真切的窗,一動不動的互望了不知多久。最後,蘇簡之的嘴角慢慢凝聚起有生以來至為燦爛的微笑。
她臉上還掛著腫得不成樣子的眼睛,但這個死而後生的笑容,輕鬆耀眼得不可思議。
然後,她抬起右手,緩緩對那個人影揮了揮。
遙,即便是這樣場景,我還是如願以償的見到了你最後一麵。
自我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好,至少我明白了你的用意。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由這一刻開始,我將真正把你當作從未出現在我生命中,任你沒有牽掛的追求一生幸福。
而我們,就像朝夕對立的兩顆恒星,永無不再見吧。
第二天上午辦完公事後,霍予淳一刻也沒耽擱,馬上從香港飛回了上海。他這個人看起來一派淡定,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其實彆人不懂,他隻是特彆會裝。
就算天塌下來,也要裝得雲淡風輕。因為隻有這樣,說出的話才有公信力,做出的事才能讓人心服口服。關心則亂,無論於公於私,隻要讓彆人看出自己的慌亂,那麼就是棋輸一著。
在感情上,可能演戲演得太投入,連他自己都以為對蘇簡之雖然重視,卻並不是非她不可。直到他的淡定在這兩天兩夜等待中消失得丁點不剩,他才回味過來。
原來自己是這麼期盼能替代她心目中久久不能忘卻的那個人,原來自己是這麼渴望她傻得到家的一根筋式執著隻用在自己身上。
蘇簡之對他的評價其實一點也不準確。
他不但不明騷,還比祁連更加悶騷。悶騷得隻有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才會像現在這樣——工作的西裝沒有換下,領帶鬆開搭在胸前,來回在家裡踱步,頭發被抓得像雞窩亂——他一向注重儀表,這幅樣子如果被蘇簡之看到,她就終於可以一血求婚當天的大恥了。
晚上還沒有她的消息,霍予淳心煩意亂之下,去樓下便利店買了包煙上來。
其實自己也會抽煙,這一點在他好說歹說勸蘇簡之戒煙的時候就決定,一輩子都不讓她知道。
因為怕家裡留下煙味,霍予淳走到陽台上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直到煙盒子見底,喉嚨乾得說不出話才停下來。
簡之,你見到他了麼?
在你見到那個求而不得的人之後,還會想起家裡等著你的我麼?
在你見到夢寐以求的一生契合之後,還會願意回來由我守護麼?
霍予淳熄滅手上最後一支煙,長長歎息一口,倒回陽台上的躺椅中。
在清晨的微光越過高樓和雲層鋪灑下來時,陽台上焦急的等待了一晚的男人,終於疲憊的合上了眼睛。
蘇簡之在波爾多隻逗留了一晚,第二天大早就回到巴黎,並搭上了飛上海的最早航班。她並不知道霍予淳這次出差要待多久,滿心以為要是早點回家,說不定他根本不會發現自己去了法國。
到時候他要是問起,就說沒看見那張便條。
彆看他平時那樣瀟灑,可這個人打心底裡極為驕傲。如果不是這次他竟然大方到把祁連的地址給了蘇簡之,她也不會知道,原來這個悶騷貨竟把自己愛到了心坎裡去。
雖然這次旅行是給大家解開心結的契機,但隻要他不提起,還是儘量不要去觸碰吧。在踏上歸程的那一刻,就決定此生最後且唯一的牽掛,都將灌注在這個奇跡般出現的人身上。從今往後,他會是此生摯愛,那麼無論任何事,都要儘可能多的為他著想。
包括維護他小心掩藏著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