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祐十五年
第一片雪花飄飄揚揚的落下,積在瓦片上,從京城上空放眼望去,除了日夜燒地龍的皇宮大內,最暖和的當屬建德公主的府邸了。
曦色晤暖,晦暗天光籠罩下來,隻留院子中的幾束微弱的陽光透過細碎的竹葉,碎金般照出的倒影痕跡,映在窗上變得模糊起來,枝頭的鳥雀啼叫聲倒是清晰可聞。
自半年前及笄後,陛下就親賜了公主府給章頌清,還特地給了封地,使她成了個能夠領朝廷俸祿過日子的瀟灑閒人。
身著束腰錦緞的婢女走進房間,快速搓了幾下有些冰冷的手,免得凍著主子,手指漸暖後輕撩起紗簾,放柔了的聲音道:“公主,該起了,上頭今兒個來發雪寒錢[1],府裡來人問您要差誰去領呢。”
殿內一應裝飾雍容雅致,雕屏匼匝[2],垂璫散佩,玉爐浮香,碧石嵌床,帳暖垂半,兩邊各放一樽朗窯紅釉細口瓶,端的是一派精美細致,花柔人嬌。
床幃中一隻芊芊素手伸出,瑩白如玉,言語中卻帶著慌張,急匆匆支起身子,潤而淡粉的菱唇開口:“雪寒錢?”
章頌清剛醒過來一時分不清到底今夕何夕,想起自己誤食被下了毒的飯菜,在劇痛中死去的時候,明明正是酷暑難耐的夏日時節。
而如今……一縷嫋嫋細煙隨著崩開的炭火往上飄,不住的模糊視線。因著自己的身子向來不太好,最是懼寒濕氣,府裡的炭火估計是上京城內燒得最早的。
“正是呢,今兒才十二月初六雪就這樣大,今年這第一場雪啊下得早,朝廷的補貼也是早早的就下來了,所謂瑞雪兆豐年,很是吉祥呢。”梧枝[3]體貼的給章頌清背後墊了一塊軟枕。
得了答複後,章頌清慢慢鬆開了抓在梧枝胳膊上的手,緩聲道:“想是前兩日燒得厲害,倒叫我有點記不清時間了,算算日子,這天漸漸冷了,是到了下雪的時候。對了,讓你送去給皇子們的點心都送去了嗎,他們喜不喜歡?”
一番話說得順暢又自然,有了幾息功夫,章頌清回過神來迅速接上後麵半句話,似乎剛剛的慌亂都是因為剛醒來的迷糊,倒顯得有些嬌憨可愛。
看著沒有絲毫被摧殘折磨痕跡的梧枝,章頌清意識到所處的臥房寬敞明亮,身下的被褥也是細膩溫暖,而非缺斤少兩冰冷難捱,有些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蠶絲錦被,觸感讓章頌清心頭震顫。
章頌清記得,有一年的雪下得格外早,當時每日都有太陽高掛,可她卻反常的受涼,連著高燒了半月,差點錯過元宵節,所以她還有印象,可這分明已經是五年多前的事情了!
梧枝也沒太在意章頌清先前的失態,高燒剛退的人有些算不準時間也是正常,公主從小身子骨便比常人差些,她從小服侍公主長大,最是知道章頌清的身體需得小心照料。
聽到章頌清問起皇子們,以為自家主子這是纏綿病榻半月有餘,想弟弟們了,笑著回話:“公主就放心吧,底下人都按時送到了,聽您的吩咐,六皇子的是醒獅蜜糖糕比旁人的都大,拳頭這麼一個,出鍋的時候奴婢看了,特彆喜慶。”
“那就好。”章頌清喃喃道。
“今年的雪寒錢本宮親自進宮去領吧,先叫她們打些水來,昨夜出了些薄汗,得好好洗漱一番。”身著白澤紋交領中衣的少女斜倚在床頭,身姿清瘦欣長,眼下因為剛睡醒殘存的泛紅更為她的麵容平添了三分脆弱。
“怎麼,公主這是夜裡又燒起來了嗎?這個月算算都有個兩三回了,太醫開的藥方喝著,安神的香也是時時刻刻都熏著,怎麼還不見成效,”梧枝說著急了,轉身就要去叫人,“不行,我得再讓他們去請一趟太醫,再怎麼下去可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