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頌清內心淒苦,想起交給欒慶的褐色包裹,它可以是驅蟲的良藥,也可以是取人性命的殺器,怎麼用都在於蕭詠柃的一念之間。
他最終,還是選擇為惡。
片刻後,荀應淮一回來就見到章頌清懨懨地坐著,把摘下的花送到她麵前的桌上,沒有追問方才的談話。
“你回來了,”章頌清目光轉移到花束上,勉強擠出個笑臉,“也難為你找到還沒敗的完整一束,流蘇花的花期差不多就要過了。”
流蘇花盛開的時節在三至六月,現在凋零的與新長出的層層疊疊,遠看黃白相間,幾乎沒有純白的一枝。
“用心點找,總能找到的,”荀應淮似乎意有所指,“用膳吧,彆把肚子餓壞了。”
收到花總是開心的,章頌清撫摸了一把細軟的花瓣。
罷了,她有這麼多兄弟姐妹,除了那個黑心肝的,沒一個不是好孩子,糾結這麼多乾什麼呢。
“還有一件事,成親後有九日無需應卯,但朝中局勢瞬息萬變,皇帝舅舅前陣子問起修皇陵的事兒,向來都是從宥州迎送木材,可剛往荊州撥了一百五十萬兩銀子,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工部與戶部隻怕要鬨起來了,”章頌清擱了筷子。
“你雖是編撰閒差,但在朝中還是多聽多看為好,明日就回去吧。”
“好,”荀應淮給章頌清的碟子中夾了一筷子剔了刺的清蒸湖魚,“公主在朝中可用的有幾個人?”他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被戳得有些鬆散的魚肉出賣了幾分的情緒。
“除了你們幾個,還有我父親從前的舊部,改日還需要幫我遞庚帖約見,就是不知道十幾年過去,還能留下幾個忠貞的。”章頌清吃下微涼的魚肉,給出個自認為不太好的回答。
她實在是無人可用。
“我去聯絡,當日在瓊林苑我就說過,讓你分點擔子過來,天下不是一個人能守得了的,公主也不要太過操勞了。”
章頌清怔然,荀應淮沒有尋常讀書人的清高自傲,也沒有表示讓她一個女子周旋於內宅之中,隻送了她一個綿長的承諾。
午膳用罷,兩人方一離去殿外就走來了一人,麵帶嚴肅地詢問門房宮人:“六皇子又來找四公主了?”
守門的宮人如實稟告:“如娘娘所料,那小的又來求情,不過公主這次並沒有心軟原諒,反而放了幾句狠話。”
“那公主和探花郎可有聊些什麼?”
“公主說要拿玉給探花郎雕印章用,聽上去感情甚好,後來六皇子就來求情,走後他們關起門來用膳,似乎沒有聊什麼。”
來人沒接話茬兒,兀自回去稟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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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請喝媳婦的新茶。”章頌清雙手抬起,奉一盞茶朝荀母跪下。
荀母雙目明亮有神,麵色紅潤,接過奉上的茶水喝下一口後道:“公主快請起,老身昨夜高興喝多了酒,正好拿茶水解解醉意。”
身為公主,要先拜陛下與皇後,回來再拜見公公婆婆,方嬤嬤在後頭暗暗點頭,這不在新婚頭一天刁難新婦,立規矩的還真是少見。
“母親好幾年沒有這麼暢快過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在一旁的是荀應淮的大嫂翟詩翠,她是個小家碧玉的美人,捏著帕子遮嘴笑得熱情。
她三日前剛查出來有了身孕,怕熱得很,左側的是荀應淮的大哥荀應淳,眼帶笑意的搖著扇子給翟詩翠扇風,“你這一胎可讓咱們家是雙喜臨門了,可不就是大大的喜事嗎?”
“哥哥嫂嫂安好。”章頌清起來後對著二人微曲膝蓋,算是行了一禮,旁邊女使給荀應淳他們各上了一盞茶。
“都好都好,說起來泫哥兒那小子昨晚鬨得厲害,到現在還沒醒,我回頭讓他給弟妹賠罪。”說起孩子,翟詩翠有點不好意思,按理說公主殿下敬茶,所有人都該在的。
“不妨事,小孩子覺多在所難免。”
荀母眼中帶笑,見章頌清並未有怪罪之意,心下也是鬆了口氣,複又取出了個長匣來交到章頌清手上:“這赤金珊瑚如意簪還是老身當年的陪嫁,望你們夫妻琴瑟和鳴。”
“我這裡是一副絞絲和田玉手鐲,弟妹不要嫌棄才好,日後你可要常來我那裡,咱們妯娌說說話。”翟詩翠讓女使把東西往章頌清麵前一放,禮數算是周全了。
方嬤嬤見差事完成,滿眼含笑地送上吉祥話,隨後躬身告退:“奴婢也是時候回宮稟告了,願公主與探花郎白首齊眉,桃李同心。”
“這幾日有勞嬤嬤,”荀應淮開口,同時有小廝拿著準備好的賞錢送到她手上。
“奴婢多謝公主,多謝探花郎!”得了厚厚一份賞錢,方嬤嬤無不滿意地回宮了,心道這趟還真是輕鬆。
“都下去吧,這裡沒你們的事了。”梧枝屏退所有的下人。
“走遠了嗎?”皇後娘娘派來的眼睛走後,翟詩翠整個人放鬆下來,奪過荀應淳手裡的竹扇大力扇風,“緊張得我背後直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