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冥界朔方城前,有一條河,名曰忘川;忘川之上,有一座橋,名曰奈何;奈何儘頭,有一塊大石,名曰三生石。
忘川河畔,奈何橋邊,三生石旁,開滿了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妖冶紅豔,如火似血;
曼珠沙華,又名彼岸花,傳說,它指引著通往彼岸的往生之路。
花叢掩映中,一間小小的竹屋若隱若現,木質匾額上,刻了三個紅漆小篆——忘情居。
忘情居周圍,終年縈繞著詭異的青紫色霧氣,彌漫著彼岸花特有的嫵媚幽香。
這裡,沒有四季之分,沒有晝夜交替。倘若,再沒有那些來來往往的鬼魂,你會誤以為時間也是
靜止的。
忘情居的主人叫孟紅伊,不過除了輕塵以外,所有的人都叫她孟婆。
此時,紅伊正蜷膝坐在忘情居內,埋頭奮筆疾書,在她麵前的矮腳條案上,堆了厚厚一摞黃紙卷宗。
這些卷宗叫《前塵簿》,記錄著所有喝過孟婆湯鬼魂的前世今生,閻王命紅伊整理編寫,每隔一段時間,便派鬼差來取。
眼看又是鬼差到來的日子了,所以一向懶怠散漫的孟紅伊,才會老老實實的伏在桌案上,趕寫《前塵簿》。
紅伊寫著寫著,忽然停下筆,單手托腮,目光飄向窗外,呆呆望著庭院裡妖嬈綻放的曼珠沙華出神,一雙琉璃般晶瑩的眸子,也被周圍青紫色的霧氣籠罩,仿佛陷進某個迷離的夢境裡,直到手中毛筆被人倏然抽走,方才驚覺夢醒。
耳邊響起的男子聲音,空靈得有些不真實。
“這麼重要的東西,弄臟了怕是又要返工。”
白衫渺渺,若風中流雲,飄蕩至紅伊麵前,停駐。
輕塵挨著她坐下,伸出白皙到幾乎透明的手指,輕輕拭去滴在黃紙上的墨珠兒,嘴裡埋怨道:“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連墨汁花了紙張都未曾察覺?”
紅伊回過神兒來,看看身旁眉頭微蹙的輕塵,又看看卷宗上淩亂的墨跡,不知怎麼忽然發起脾氣,揮袖將桌上東西統統掃落在地,一邊用力捶打著坐得酸麻的雙腿,一邊憤憤不滿道:“這鬼差事真是越來越不好乾了,索性讓這些爛紙頭集體見鬼去吧!”
輕塵愣了愣,隨後撲哧一笑,語帶調侃道:“這些‘爛紙頭’本來就是要拿去‘見鬼的’!”說完起身斂袖,哈腰去拾那散落滿地的卷宗。
紅伊瞪圓了眼睛,被他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火氣越發大了,抬腳踢翻桌案,指著輕塵的脊背氣急敗壞道:“不許揀!——你聾了?我說不許揀!你聽不見?——還揀?”
輕塵不理會紅伊的任性吵鬨,眼含寵溺,唇邊噙笑,徑自將卷宗一一拾起捧在懷裡,姿態優美如畫。
紅伊見狀,不禁火冒三丈,胡亂抓了個物件丟過去,脫手之後才發現竟是方青石硯台!
輕塵轉身,挨了個正著兒,飛濺而出墨汁花了一襲白衫,臟了懷中卷宗,光潔如玉的額頭也被青石的尖角砸出一道寸長口子。
頃刻間,血流如注,順著輕塵的太陽穴一直滑到下顎,嘀嘀嗒嗒,落在地上,開出朵朵殷紅色小花。
“月輕塵!你是石頭嗎?為何不躲?”
紅伊頓時變了臉色,胡亂咒罵著撲到輕塵身上,抬手去捂他額頭傷口,卻被他半空中握住手指。
“莫慌,難道你忘記了?我是不會痛的……”
紅伊身子一顫,觸電般縮回手,睫毛低垂,眼中關切迅速被冷漠取代,言語刻薄的譏諷道:“是啊!我怎麼忘記了?一副不人不鬼的,半虛半實的軀殼,哪裡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