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鳴告彆後納西和阿明就回到了酒店。
這時已經快十一點了,但納西還是快速用電腦剪輯了一小段音頻給霍利發了過去,並配上一張他們在樹上拍到的照片——拜倫和喬娜爭吵後重新擁抱在一起的照片。
接著,納西又給霍利發了條信息:這個把柄如何?它對你丈夫有多重要我不敢肯定,但它對你絕對很重要。
此時已經很晚了,但霍利那邊很快就發短信回複道:你在哪弄到的這些東西?它們都是真的嗎?
納西正要打字回複她,結果霍利直接給他打來視頻電話。
納西按下接聽鍵,還沒等他開口,霍利就迫不及待地問道(還是那句話):“你到底在哪弄到的這些東西?”
“威明市郊區的療養山莊。”
刹那間,女人的臉色一片蒼白——看來對於自己丈夫出軌這件事,她還是知道一些東西的。
看著鏡頭對麵女人痛苦地神情都有些恍惚了,納西心中也生出些許憐憫:這人確實挺倒黴的,她一口氣賣掉自己那麼多的壽命,就是為了活著的時候能儘情享受,結果現在丈夫不僅出軌前任,還要跟前任一起奪走她的一切,這事擱誰身上誰都受不了。
於是納西斟酌著話語,努力避免自己的用詞給這個女人帶來更大的打擊,他繼續說道:“住院的是喬娜女士,她確實還活著,隻是身體沒了,全身上下隻剩頭和脖子。”
“根據我們在現場了解到的情況,我猜你丈夫應該是在他前妻死後,把她的頭顱保存了起來,然後在前幾年通過某個機構把她複活了。”
“他把她藏在療養山莊的一棟彆墅裡,給她定製了一具仿生身體,還配了好幾個仆人在那邊照顧她。”
“今天下午我們過去偷拍時,他倆還大吵一架——主要是喬娜在吵,她想用你的身體做換腦手術,拜倫先生不大願意,於是喬娜又哭又鬨,拜倫先生拿她沒辦法,最後隻能同意了。”
“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拜倫先生對你還是有些感情的,隻不過喬娜女士一直咬著你不放。我想喬娜女士之所以這麼堅持,很大一部分都是出於嫉妒和怨恨,怨恨你在她不在的時候取代了她。”
納西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在很努力地照顧霍利的情緒,但霍利的心依舊拔涼拔涼的,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就好像被浸在冰冷的淚水裡,又冷又鹹又苦澀。
霍利低下頭,她的眼圈越來越紅,很快,豆大的眼淚就一顆一顆地從眼眶中掉了下來,落在她的睡衣和被子上。
“抱歉,可以讓我先緩一下嗎?”霍利捂著臉把電話掛掉,然後坐在床上開始小聲哭泣。
她依舊低著頭,眼淚不停地從下巴上滴落下來。霍利簡直要難受死了,因為她確實是喜歡拜倫的,在她交往過的一眾男人裡,拜倫長得好條件好人品也不錯,對她也是最溫柔最大方的那個。
可以說,從她跟拜倫交往到結婚,在外麵拜倫給足了她麵子和地位,在裡麵拜倫也給足了她錢和資源;平時拜倫對她也是溫柔體貼的,隻要霍利提出的要求不過分,他都會滿足她。
最讓霍利難忘的就是早些年他們剛結婚的時候,有次霍利過生日,拜倫不僅請來一支業內相當有名的高檔派對策劃團隊、花了近乎百萬給她舉辦了一個非常豪華隆重的生日派對,還當眾送了她價值十幾個億的生日禮物:包括項鏈、戒指、耳環等在內的一整套古董珠寶、一棟位於她老家市中心的商業大廈和大廈附近一整條街的商鋪。
霍利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那時她站在台下,拜倫站在台上,他看著她眼裡帶著笑意,然後向在場的一眾賓客公布了他的禮物;霍利在台下聽得心都要化了,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那一刻,拜倫的藍眼睛,他嘴角的笑意,室內柔和的暖黃色燈光,以及噴灑得到處都是的香檳和彩帶,這些化作了永恒,然後被篆刻進了她的記憶裡。
之後每當霍利想起這件事,哪怕她正處於灰暗與苦澀的情緒中,她也能從那段經曆裡看到一線光明,品到一絲甜蜜。
她永遠都忘不掉那種情緒被驚喜衝擊至靈魂深處、感情激烈到噴薄顫湧的感覺,那種因為一下子感受到太多善意、所以自己整個人都被煽情扭曲變形、甚至出現錯覺的、極為肉麻的感動。
那一刻,霍利感受到了愛情,她從來沒有這麼愛過一個人——但也隻有那一刻,或者那一段時間。
拜倫對她真的太好了,她想,這世上也絕對不會再有人像拜倫那樣對她這麼好了。
在霍利的認知裡,如果讓她用一個詞詞來形容她過去跟拜倫在一起的那段時光,那一定是熱烈輝煌,就像陽光和金子一樣。
所以當她遭遇這種事後,兩相對比,霍利不由得悲從中來。
但她哭著哭著,又覺得自己好像沒那麼傷心了。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因為被背叛而傷心哭泣,還是為了自己即將失去的那些東西而哭泣。
作為一個能成功地進入上等社會的拜金女,霍利很擅長調節自己的情緒。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愛情肯定沒有金錢重要,當然也沒有命重要。所以她很快就放下了。
她倚著床頭,雙手半掩著臉,哭得發紅的眼睛透過手指縫眼神木訥地看著對麵的梳妝台。她就這樣坐了一會,然後歎息似得吐了口氣,認命地從床上下來去衛生間洗臉。
納西再次接通霍利的視頻電話時,鏡頭那邊霍利的眼睛依舊紅紅的,但她的狀態已經好多了。
“我接下來該怎麼辦?”霍利問,“我不想做那個什麼換腦手術,你之前不是還說我至少能再活十幾年嗎?如果我真的被他們帶去做那個手術,我會死掉嗎?”
“我賣給你那麼多壽命,好不容易才擁有了今天的一切,我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了。”霍利說。
“而且當初我們簽交易合同時你跟我保證過,你說我未來的運勢隻會越來越好,我可以儘情地享受接下來的人生,這一點在我壽命耗儘自然死亡之前不會有任何改變。”
“你先等一下,我正在查找相關的資料。”納西說道,他並沒有立刻對霍利的質問做出答複,而是在用電腦上的使者係統查閱相關的交易規則。
“其實我聽我的同事說,近幾年來聯邦各地都出現了不少交易事故,公司已經準備創建一個售後部門專門處理這類事故。”
“雖然公司正式的售後部門到現在還沒成立,但相關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主要員工也已經提前上崗;而且公司也為你們這些交易出現事故的顧客開辟了臨時處理通道。”
“所以不用太擔心,事情肯定會被解決的。”納西安慰她道。
納西把係統上的相關交易規則從頭到尾看了個遍,然後開始琢磨他之前跟霍利簽的那筆交易。
直到現在,納西的使者係統都顯示霍利會在十幾年後死去,而他剛剛又悄悄給霍利占卜了一下,他非常確定這個女人活不長了,她真正的壽命大概隻有不到三個月。
當然係統是不會出錯的,他也不會算錯,所以這裡就出現了一個bug,而且這個 bug 已經處於合理化運行中了。
雖然自從聯邦分公司建立以來,公司的交易記錄簿上還從未記載過這種交易事故;但好巧不巧,納西曾聽說過類似的案例——而且還是從一位總部公司來的前輩那裡聽說的(在阿卡利亞聯邦國家剛成立那幾年,因為聯邦上層人物對願望交易業務的需求越來越多,公司曾短暫地出現過用工荒;於是納西的老板山靈便向總部公司要求往聯邦這裡增派一些人手救急,而總部公司也確實派了很多能力不錯的員工過來幫他們處理各種業務。其中,為了更好地優化自己手上的員工,山靈在用工問題解決得差不多以後,便請這些總部來的前輩們幫他帶一帶他公司裡的人,而納西就在那些人裡)。
納西記得那位前輩曾告訴過他:每個世界在運行過程中都會出現bug,而隻要是處於合理化運行中的bug,很大概率都是有漏洞可鑽的;所以如果有一天他也遇上了這種bug,不要懷疑,這種bug就是用來鑽漏子大賺一筆的。
當然,那位前輩也說了,成功撿漏的前提是能找到正確的處理方案並把這個方案執行好。
想到這裡,納西豁然開朗。
於是他對霍利說道:“我看了係統上所有相關的交易規則,感覺這次的問題應該不大。”
“我的係統上顯示你確實還有十幾年的壽命。”納西說道:“但同時我也給你算了一下,你也的確活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