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馬女士的雙手由抓住急救醫師換成自己女兒。京京在旁邊開解說,自己剛才從好大夫平台上查詢了一些知識,隻要馬女士精神放鬆,遵醫囑治療,還是有很大希望康複的。
顯然,馬女士並沒有完全相信女兒的說辭。救護車在江大附屬醫院急診科門口停下,賀京京的胳膊已經被馬女士勒出一圈青紫。
急救醫師帶著賀京京在導診台簽單子,她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原以為是幻聽,當第二聲傳來時,她才從登記表中抬起頭,看到了穿白大褂的楊聞昭。
她看到熟人醫生的一瞬間,覺得自己眼睛也酸脹起來。
她事後向朱顏和田橙描述那種感覺,說,“抬眼的一瞬間,我在楊聞昭的腦袋上看到了彩虹圈。真的,我以前從未和他說過話,雖然見過很多次麵。就連那個周四晚上,我也隻是回答了程源的問題。在救護車上我用手機查到急性青光眼的最佳救治時間是24小時以內,一般超過48小時視神經遭到破壞,很難恢複。儘管在車我一直安慰我媽讓她寬心,我心裡其實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在我最焦慮的時候,我抬眼看到穿白大褂的熟人,那一刻真的覺得他是天使。”
事實上,急診室門口的大廳並沒有彩虹,她也沒有看到天使,一切都是她眼眶裡的淚水在白熾燈的照耀下產生的幻覺。
在她望著楊聞昭試圖控製自己眼眶眼淚時,救護車其他工作人員已經把馬女士也推進大廳。不等賀京京告訴他怎麼回事,楊聞昭上前一步接過急診日誌,開始詢問病情。
後麵的過程因為有楊聞昭的介入,變得異常順利。急診大夫又詢問了一遍症狀和發病時間,醫生護士連帶病人呼呼啦啦被推進手術室,獨留賀京京一人去繳費和辦理後續手續。
她這才反應過來向身邊的人道謝,“謝謝你。你應該還在上班吧?不用陪我一起等了,趕緊去忙吧。”
楊聞昭遞給她一瓶冰水,示意她冷敷一下手腕,“先湊合用吧。我今兒休息,臨時被叫來參與一個會診。工作已經結束了,接下來沒事兒。”
“謝謝”,她接過水瓶,遵醫囑冷敷,然後在他說完後才噢了一聲。
賀京京沒有問他的科室,就像她周四晚上沒有問程源一樣。她這會兒滿腦袋都在糾結要不要給爸爸打電話。
猶豫許久後,她把手機又收起來,不打了。家長們的事情,以後讓他們自己溝通吧。萬一告訴了爸爸,媽媽手術後大概率會覺得讓他看了場笑話。
楊聞昭以為她在擔心手術,“馬阿姨雖然前天有症狀,不過從她的描述看來,應該是下午才轉急性的。今天送來得很及時,也給醫生留出爭分奪秒降低眼壓的時間,所以不用太擔心。視力或許可以保住。不過,青光眼有一定的遺傳性。你後續也要定期做眼科檢查,注意合理用眼,出現任何不適症狀要第一時間就醫。”
“謝謝你,楊醫生。”這是她第一次稱呼他。
楊聞昭的爺爺一直在報社的家屬院居住。以前他會經常去家屬院,那時候和他一起玩耍的都是同齡的孩子,偶爾有幾個年齡小的,也是男孩子。他也是周四晚上和程源一起見到賀京京,才認出以前那個靦腆的小姑娘,如今長大了,性格好像更加內向。
當然他對現在的賀京京的了解,少不了那天晚上程源的嘮叨。“沉默寡言,不愛說話,經常自己一個人躲在角落裡。賀叔叔和馬阿姨兩個那麼厲害的人,怎麼賀京京一點都沒遺傳到呢?她長得又漂亮,萬一哪天被人欺負了,估計也不會吭一聲。高中分文理科的時候,我一直遊說她和我一起讀理科,結果她默默填報了文科誌願。大學的時候,醫學部和本部又是兩個校區,我還擔心過一陣子。哎,總是操心她。”
“不客氣。你手腕還疼嗎?需要我幫著開些藥嗎?” 楊聞昭問道。
賀京京低頭看了眼手腕,抬頭向他搖搖頭,做完這一套動作後,自己發覺有些冷淡,又開口解釋。“沒事,我皮膚白,淤青比較顯色,其實一點都不疼,過兩天就消了。”說完,她衝他微微一笑,嘴角的幅度並不大,眼神也很快從他身上移開。
他在聽到她說自己皮膚白時,開始認真打量起她。五月底的江城,氣溫並不低,女孩兒穿著琥珀色的連衣裙。如果說她的臉上因為辦手續小跑還有些紅潤的話,露在外麵的皮膚是真的白皙。她的睫毛很長,眼神清澈,眉心因為擔憂而微蹙,她的靦腆似乎將本該光彩四射的神態給遮住了。
楊聞昭這才對程源說的漂亮產生了第一次共鳴。
他將目光收回,轉而平靜地說,“行。晚上回到家再用冰袋冷敷一下。對了,我添加一下你微信,後續就醫方麵有問題的話,可以谘詢我。當然,沒有問題是最好的。我的電話稍後通過微信發你。”添加完微信後,他的電話響起,要回科室加班了。
等待在手術室外的賀京京,又拿出手機查詢青光眼的發病原因和注意事項,越看她對於手術後果越擔憂。馬女士要強了一輩子,她寧願變弱也不願意視力受損。萬一有一點點意外,家裡又該是怎樣的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