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征兆的,魯侯息姑決定不再繼續傾聽自己身後之事。他沒有後人,也無甚牽掛,最後也隻是看了允一眼,未曾特意與他交代什麼,便在眾目睽睽之下逐漸化作虛無。
“魯侯息姑……未料如今竟反倒是灑脫之人。”莊薑聲音輕柔,在此時靜謐的空間中卻字字皆能入耳。
隻有屬於後世人的解說不論空間裡發生了什麼,都仍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左傳》裡師服的預言隻說仇和成師兄弟倆的名字預兆著禍亂,說哥哥會被煞到,直接看描述感覺更像是會兄弟相爭,但事實上好像並沒有。《史記》說得就比較符合後來的事實,可能和寫作時間更晚一點有關。】
【《史記》說的是兄弟倆嫡庶名反逆,這個好像可以理解為兄弟相爭,並且弟弟勝利了。但是對比後來的曆史,其實是說哥哥晉文侯仇的後代,也就是翼這一係被弟弟成師的後代,也就是曲沃一係所代替,嫡庶逆轉,小宗篡大宗。】
【這裡的嫡庶可能和我們一般理解的不完全一樣,並不是說正妻所生的孩子是嫡,而非正室的孩子是庶。而指的是周朝爵位繼承係統下的嫡支和庶支,隻有繼承了父親爵位的才是嫡,其他諸子不管是否是正妻所生,都要降爵出封為庶支。】
【然後庶支又會各自發展出一個新家族,把自己的爵位繼續向下傳承,通常又以嫡長子為嫡支,其他諸子為庶支。所以為什麼說周朝的統治內核是血緣構成的,這個製度是非常核心的一部分。】
公子翬像是做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走到魯侯允麵前深深一拜,和他全然對不住的主君一般選擇了離去。他生前沒有什麼遺憾之事,也並不好奇自己身後,之所以會出現在此,恐怕隻是因為先君的不甘。
如今既然先君都已離去,恩怨也算是勉強了結——至少先君覺得了結,他也沒有什麼興趣再在這裡停留下去。
【回到《左傳》正文,魯惠公二十四年是晉國的混亂之始。這個時間段,晉文侯仇去世,他的兒子昭侯即位,把叔叔成師封在了曲沃,號桓叔。曲沃不但比起國都翼的城池要大,桓叔還得到了國內眾人的依附,怎麼看都很危險。】
【當初共叔段建城超規格的時候,祭仲都是來勸過鄭莊公要不要收拾他的。結果晉昭侯居然主動把曲沃封給桓叔,在對方名聲明顯比自己好,還比自己得人心的情況下。簡直就是在考驗桓叔的良心嘛!事實證明桓叔他也沒有。】
【晉文侯生前其實頗為顯赫,除了《係年》最新發現的晉文侯弑殺周攜王之外,《尚書》中還有《文侯之命》篇,是說周平王對晉文侯的諸多賞賜和讚美。晉和鄭是平王東遷的大功臣,所以晉文侯的地位肯定是無可動搖的。】
【結果虎父生了個犬子,晉昭侯不但對叔叔無可奈何,甚至自己還被人殺了。這人叫潘父,可能是尋思著想搞點從龍之功,主動提出要迎立桓叔。但大概是昭侯雖然不英明但也沒什麼惡行,國人並不願意接受桓叔,所以這次代翼失敗了。】
【接著就是混亂的晉國君位交替。先是昭侯的兒子孝侯被立,然後孝侯在桓叔的兒子曲沃莊伯發起的戰爭中死掉了;於是他的弟弟成為了鄂侯,鄂侯在魯隱公五年再次因為曲沃莊伯的攻伐逃跑;接著鄂侯的兒子又被周桓王所立。】
【這位新的晉侯諡號哀,我們稱之為哀侯。從昭侯到哀侯已經有四位大宗的晉侯了,翼和曲沃的矛盾自然已經難以化解。要麼是大宗把曲沃這一支小宗斬殺殆儘,要麼是小宗徹底代替大宗的地位,絕對沒有第三條路。】
【晉哀侯在位第二年,曲沃莊伯去世了。說實話連出三代明主還是挺困難的,曲沃這已經兩代了,總不至於第三代還能抽出SSR吧。晉哀侯可能也這麼想的,所以他開始有點浪了。在位第八年也就是桓公二年,他終於開始搞了點事,然後搞砸了。】
“可惜晉文侯為何不在,否則想必應是十分精彩。”宋公馮清脆地擊掌,打碎了室內的寧靜。
“你很樂見他國之亂?”魯侯允在他兄長消失後發怔了一會兒,此刻聽到馮的話,陰惻惻地問道,“就如迫使鄭國立公子突?”
馮側頭看了他一眼,興致盎然:“為什麼不?寡人生前想見各國兄弟鬩牆,父子相殘,以彰我宋國之力;死後嘛,現在比較想看你們——”他下巴微抬,對著鄭伯寤生的方向,又暗示魯侯允本人,“看你們因為後代無能而暴怒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