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波就這麼不了了之,德妃沒有再來盤查過我關於燕心的事,我也無力去爭辯什麼,一切順其自然。等調整好了心情,已是深秋。
大朵大朵的菊花爭相開放,竟成了秋天的一道亮點。我駐在院子中低頭看著這些美麗的花朵,久久不能離去。一年四季,冬有梅,秋有菊,夏有蘭,春有桃。而春天那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美麗,也隻有幸福中的人才能體會得到。
一陣秋風吹過,盛開的菊花飄飄灑灑的落在地上,我蹲下身撿起那些花瓣,剛要丟棄,腦中卻閃過一個念頭。
桃花。
桃子。
我歎了口氣,將花瓣放在菊花的根部……如果按照那個噩夢來說,她現在應該是寂寞的。一個人久居冷宮,她的孤獨該是最痛苦的。五年,整整五年了。拿定了主意後,我提步向太子的寢宮毓慶宮走去。
太子還在讀書,尚未回來,我問清了桃子的住處就直接去找她。毓慶宮沒變多少,不過我還是繞了很多圈子才摸到桃子的住所。下了很大的決心,我敲了敲桃子的門。就在我以為她不在裡麵的時候,門開了……
“你是桃子?!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我難以置信眼前這個滿臉憔悴,頭發淩亂的人就是當年和我嬉戲的清秀少女!“哦,嫣然,是你。有事嗎?”桃子並沒有接我的話,說話的態度不冷不熱,找不到絲毫當年的影子。
我艱難的開口:“桃子……你過得好嗎?”儘管事實擺在眼前,可說不出任何客套話的我隻能這麼問。她冷笑道:“你看我的樣子像是過得好的嗎?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主子了,我連一個最低等的宮女都不如!你進來,我給你看樣東西。”她邊說邊引我進去,黑漆漆的房間彌漫著一股腐爛腥臭的味道,我略略皺了皺眉頭,這表情正好被桃子看見,她道:“是不是覺得很臭?哼——你不過來了一小會兒,而我卻已經在這裡住了六年!”
“對不起。”沒有意義的一句話,說出來隻會顯得假。桃子將我拉至一個角落,指著一碗發黴的飯菜說:“嫣然,你很奇怪那些味道是從哪裡發出的,是這裡,看,這我平常吃的東西!”
我說出自己的疑惑,“即使你被貶,可仍算是一個皇子福晉,下人不會拿這些東西給你的。”她哈哈大笑,“他們不會送來?哈哈……你認為對於一個不受寵的人,不想活的人,他們還有必要像對待主子一樣對待我嗎?”
她,真的過得那麼不好?
“你不相信?”她見我一臉的懷疑,又將我拉至床邊,“那麼,你看看這是床嗎?”我走過去掀開臟兮兮的被子,隻見大紅色的被單已經洗得發白,上麵密密麻麻的有些小洞,估計是被蟑螂臭蟲或是老鼠咬爛的。桃子就睡在這種地方,吃這些東西!
我都做了什麼?!為了報複,我把一個女人害到如此境地,卻還從未覺得有任何慚愧,若不是燕心的死為我敲響了警鐘,我可能永遠也意識不到自己有錯……我還在為她的生活艱苦感到難過,聽見“撲通”一聲,我回過神,看到桃子跪在了地上。我慌忙去拉她,她卻執意不起來。
“桃子,你做什麼?快起來!”
她搖頭,“不,嫣然,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否則我絕不起來!”
“好,好!我聽你說。”見她這麼跪著我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本來跪在地上的應該是我,而不是她。儘管,是她先傷害的我。
桃子道:“嫣然,我知道你討厭我,恨我,我對你做了那麼多的壞事,你……可是,嫣然,我知道錯了!我每天都在反思從前,我覺得自己愧對於你。爺再也沒有來看過我,有一次偶然遇到了,他竟然斥罵我,說我沒經允許就到處亂跑……嫣然,我無法禰補對你做的錯,也無法挽救我們曾經的感情,可是……可是我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這才是我的桃子,單純,善良。其實我對她的恨已經沒有,她也是捍衛自己的愛情,隻是方法不好罷了。
“我不奢求你原諒我,隻是請你千萬不要再為我現在的樣子而內疚。不瞞你說,我每晚都做噩夢,夢裡你成了我,而我對你做的壞事全都成了受害的是我。推你入井、說你在我衣服上下藥、叫晉公公折磨你……嫣然!我真的錯了啊——”她用枯黃的手擦乾眼淚,用力擠出一個微笑,“嫣然,你能來看我,我很開心!真的!你……你快走吧,這個地方不適合你待的。”
桃子。桃子。桃子。
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默念這個曾經令我恨、令我苦的名字,她錯了!她知道錯了!那麼,我還有什麼資格去厭惡她,去排斥她?!
“桃子,你起來。”我伸手扶她,寬大的衣袖下因為過瘦而骨頭突兀的手臂幾乎讓我崩潰,我含著眼淚,“桃子,我告訴你實話,我的確恨過你,但是都那麼多年了,我們都不再是曾經的模樣,現在的我,不怪你了。”她就著我的手站起來,我哽咽著道:“桃子,往事如煙,我們既然已經敞開心扉麵對彼時的自己,那麼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我將她扶至床邊坐下,看到那肮臟不堪的被子,鼻子又是一酸,“桃子,你先休息一會兒,等著我的好消息。”說完,我跑出了她的屋子。既然是我犯下的過錯,那就讓我自己去解決。
一口氣跑到繼德堂,兩個守門的小太監攔住我,我問道:“太子是否回來了?”兩個太監麵麵相覷,“是又怎麼樣?你誰啊?!”我鬆口氣提步而入,但他們說什麼也不讓我進去。我當下一急,怒視他們兩人,吼道:“讓開!讓我進去!我要見太子!”
那兩個太監也不示弱,“哪來的奴才敢到這裡撒野?!趁咱家還沒發火,還不快滾!”我很久沒有被人這麼罵過,當即啐了他一口,“你在我麵前稱咱家?哼——是不準備要命了嗎?還是需要我將太子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