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扯扯嘴角:“穿著睡衣還要把禮節做得這麼優雅,當侯爵真不容易。”
丹頓騎士在決鬥中放平劍鞠躬,代表將取對方性命。
以後的細節安德爾森記不清楚了,他隻記得場麵很激烈,賽斯細長堅韌的劍上沾著萊恩的血,他的白色睡袍下擺染上了暗紅色。萊恩防身的匕首順著石梯一級一級滾落下來,叮叮當當叮叮當當,直到安德爾森腳邊。
長劍穿過萊恩的胸膛。
萊恩雙手抓住賽斯握劍的手,鮮血從口中流出來。他通過抓緊賽斯握劍的手,強行在背後留下半邊通道。
萊恩艱難的轉向安德爾森:“不要管什麼王子,乘現在……快走……”
血色從萊恩臉上褪去,賽斯的臉像石像般沒有表情,他沒有抽出被萊恩抓住的雙手,偏過頭看安德爾森:“你看,你朋友用生命保證你逃跑。”
憤怒衝上頭腦的感覺。
夜晚的石梯涼得像冰。
賽斯就在前麵,他的劍貫穿萊恩的胸膛,他的白色睡袍下擺被萊恩的血染成鮮紅。
他不記得自己如何撿起萊恩的匕首,隻記得他們之間的石梯突然不見了,他已經站在賽斯麵前,用手裡的東西刺向賽斯的胸膛。
賽斯掙開萊恩的說,強行拔出劍揮擋住匕首,萊恩就像木偶娃娃一樣靠著石壁倒坐下。他的臉色白得嚇人,血汩汩的從傷口流出來。他艱難的用手捂住,用沒有血色的嘴唇做口型:“寶貝,快逃,他會殺了你。”
當安德爾森還是孩子的時候,賽斯曾在教他劍術的時候說過,決鬥中要贏一個人你不一定要比他強,你可以通過了解他進攻的習慣,拿劍的細節,出其不意而取勝。
或者你可以通過語言消磨對方的鬥誌,讓你敵人握劍的手顫抖,軟弱無力。
安德爾森每一句話都在四壁回蕩。
“我鄙視你。”
“我沒有見過像你這麼卑鄙又懦弱的人。你不配做一名的丹頓騎士,更對不起你貴族的頭銜。”
“曾有個叫羅斯的姑娘,她總是主動幫你漿洗襯衫。五年前你背叛艾葉堡的時候,她燒死在大火裡。”
“你還記得城堡東邊那個小鍛造鋪嗎?你總是在執行任務之前去那裡護理劍,和老鑄劍師聊得很開心。五年前,你親手把他訂死城牆上。”
安德爾森的聲音在顫抖:“還有公爵的親衛隊,你割下昔日同伴的頭顱,一個都不少……”
匕首和長劍撞擊,賽斯的手在顫抖。
他麵前這個自由黨人金發青年,長著和安德爾森一模一樣的臉,灰藍色的眼睛盛滿悲哀,每一句話都仿佛是那個死去的少年從墳墓裡爬出來,對他過去一次又一次的拷問和譴責。
為什麼他們都死了?
為什麼你殺了他?
為什麼連少爺也死了?
“他們都是低賤的下等人,”賽斯狠厲的刺中安德爾森的肩膀,看到殷紅的血在衣服上暈開,他知道因為內心動搖,這個傷口雖狠,卻不深:“因為他們違抗王命,企圖保護艾葉堡公爵。我的忠誠屬於國王,謀反的皇室支係必需死。”
“謀反的皇室支係必需死,可是為什麼……”安德爾森抓住賽斯刺中鎖骨的劍,拔出來,提起匕首向賽斯刺去:“為什麼你要在我死後,四處尋找人做替身?”
腳下的火光已經滅了,看不清賽斯的表情。
他沒躲,匕首直直的刺進他的心臟。
賽斯就站在原地,緩緩開口:“你……是誰?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手上感覺得到液體的溫熱,空氣中彌漫著血液的甜腥味。賽斯抓住安德爾森受傷的肩膀,力氣大得不像一個受傷的人。
他執拗的問:“你是,安德爾森少爺?”
“我一開始就告訴你我叫安德爾森,沒有騙過你。”安德爾森掰開抓住自己的手,退後一步:“你可以嘲笑我當初的輕信和無知,但你沒有機會嘲笑第二次了——如果你還活著的話。”
他抱起牆邊昏迷的萊恩,往外拖。
石梯通道儘頭有朦朧的天光,晨曦正悄悄降臨。
賽斯在身後,握住插在胸口上的匕首,手微微發抖。
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幸福。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少爺的最高利益。”
“我至始至終,沒有背叛過您。”
安德爾森抱緊萊恩往外走,沒有回頭。萊恩身體冷得不像話,不能確定他是否還活著。
“如果你您要找那個做貝石雕的歐文,他不在我這裡,已經被送往溫泉宮了。”
安德爾森走到石梯儘頭,回頭對深暗地方的人說:“不要叫我少爺,當年的貴族少爺已死,我是自由黨人安德爾森.布茲。我們就是敵人。”
城堡還在沉睡狀態,大廳走出去,外麵寂靜無聲。
沒有葉子的金合歡樹下一個高挑的銀發女人抱著漿洗用的木盆站著。
她迅速走過來:“老大怎麼樣?”
安德爾森記得這是萊恩馬戲團中那個豎琴女郎。
片刻後他們已經出了城堡,萊恩躺在一輛破板車上,傷口已經被安德爾森簡單的做了止血處理並包上草藥。
他竟然沒死,醒來後隻哼哼唧唧對忙於止血上藥的安德爾森說了一句話:“親愛的,我是不是到了天堂。我感覺到你在主動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