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們在小鎮東邊搭起一片簡陋的木板屋安頓下來。有些人繼續往北走,躲入茂密的北方森林,剩下的人留了下來,分散到附近的村莊自謀生路。板屋是在小鎮居民的幫助下建立起來的,麵積不大,正在逐漸完善當中。
這裡的人們和橡木城一樣,因為不用直接麵對柯帝士每年派出的大量稅收官而相對富足。那時正好趕上冬至的洗禮會前夕,被爐火染成橘黃色的窗戶上都懸掛著冬青枝條,廚房總是能聽到黃油在平底鍋上融化時發出的令人愉快的滋滋聲。安德爾森在自己分到的小房間裡天花板上吊了一支冬青花,然後給撿來的舊圓桌鋪上一塊新格子桌布。
安德爾森腹部的傷口愈合得非常緩慢。當傷口疼得厲害時,他就坐在桌前想萊恩,從光線溫暖的黃昏一直坐到不得不起身點燃蠟燭。
安德爾森記得還在艾葉堡的時候,伯爵夫人受不了動物脂肪燃燒時產生的怪味,房間的用的都是昂貴的蜂蠟。每個冬季洗禮會,他會被套上合身的絲綢襯衣(每一粒扣子都是一個漂亮的貝石雕)帶到教堂,和兩個哥哥一起接受牧師的祝福。然後他被允許和伯爵夫婦同桌吃飯。
安德爾森厭惡這種冷冰冰的貴族式晚餐。女人吃飯時像小鳥啄食,男人在毫無意義的誇誇其談中浪費葡萄酒,談話內容總是離不開女人、決鬥和錢。
賽斯說他:“少爺,如果你想改變這種腐朽的生活方式,你必須融入這些人,然後主宰他們。”
安德爾森想,其實隻有和萊恩同桌吃飯時才是最放鬆的。萊恩不會苛求他拿刀叉的姿勢是否優雅,也不會要求他把一份牛排切成無數塊然後從最小那塊開始吃。萊恩隻會說:“哦寶貝,你吃的太少了。為了我們等會上床能儘興,讓我再喂你一口。”
安德爾森仍然不能說服自己,萊恩死了。
他再也不會突然從身後抱住自己的腰笑眯眯的說:“安,我保證這是今晚最後一次。做完我就繼續去為丹頓的自由事業而獻身。”
或者往他紅茶裡加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迷情草,信誓旦旦的推薦:“親愛的,味道美妙極了!”
這時亨利三世就會默默的爬到他腳邊蹲著,鼻子吭哧吭哧的冒著火星,威脅要噴死每一隻膽敢靠近他主人的飛蟲和老鼠。
冬天是感冒盛行的季節。安德爾森靠著身上為數不多的藥材重抄舊業,勉強為生。小龍因為吃不飽總長不大,和本地老鼠打架常常大敗而歸。
隔幾天他會在桌上發現一枝白色的玫瑰花。細小花瓣重重疊疊,嬌豔碩大,聞起來有股甜膩的味道,讓人想起女人插在頭發上噴滿香粉的假花。亨利三世不喜歡這種香味,每次安德爾森拿玫瑰花莖騷它的鼻子,小東西就哼哼唧唧四處躲,仿佛這個香味有毒。
開始他以為花是病人送來的,直到有一天人們給他介紹差事。鎮上有個常駐醫生,因為經常出去旅行,需要一位看家的夥計。這次正趕上醫生回來,安德爾森就依照當地居民的指引去了小鎮東邊一處兩層獨立泥磚樓。樓前是一小片修剪整齊的草坪,後麵有個用白柵欄圍起來的藥圃。綠漆的木門開著,仿佛隨時歡迎人進去。進門後穿過起居室就到了房子主人的書房。一隻大黃貓在爐火邊滿足的打著呼嚕。
介紹人說:“這就是令人尊敬的湯姆.威廉先生,他來我們小鎮五年了。”
關上門,安德爾森靠在門背上,麵無表情:“湯姆.威廉先生。很有品位的名字。”
文森特.威廉從擺滿各類黃銅器皿桌上抬起頭,向他伸出手:“安,我親愛的朋友,看到你還活著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你什麼時候能把在橡木城時借的外套還給我?”
“扔了。”安德爾森回答得乾脆果斷。
文森特小心翼翼的把量杯裡的墨綠色液體倒入一支高架玻璃杯中:“不要這麼戒備的看著我。要是侯爵真想處理這裡,就不會派身為司藥騎士的我來。嚴格的說,我不算間諜。康沃爾是我的領地,我不過每年正大光明回來住幾天而已。”他補充道:“給領地上自己的人民治治病,順便視察情況。”
“威廉子爵真是心懷臣民。”安德爾森讚揚道。
“哎呀,初次見麵的時候我沒有想到你會是自由黨人,也沒想到你會有皇族血統。”文森特把杯中綠色溶液澆在一朵盛開的玫瑰花上,注視著迅速凋零的白玫瑰若有所思:“我隻是想如果我們聯手,以你的能力,我的實力,我們會成為曆史上最偉大的宮廷藥劑師。我們可以完成前輩們不能完成的巨作。在我們之前,沒有任何一個人做得到。”
“你想做什麼?”
“訓龍。”他把手指放在唇上,彎起眼睛:“製造丹頓最大的龍戰隊。”
訓龍。
巨龍在丹頓是一種極其珍稀的物種。相傳真正的野生龍群和消失的龍族,一起隱藏在北方最遙遠的森林深處。每年春天都要山民冒險進入阿爾蒂斯山脈北麓,尋找有巨龍野合後有可能遺留在懸崖上的龍蛋。幾代山民中有可能有一位能尋找到一顆蛋。這顆寶貴的龍蛋將被送到溫泉宮,由專業馴龍師孵化喂養,直到成為能夠被曆屆丹頓統治者所駕馭的皇家巨龍。